他笑了笑,“多恩和你都是第一次猎杀低等魔物,而我们这个小组的战力构成很明显就是个带新人的组,所以你不必有负担。甚至你才刚学习剑术没多久,这份勇气已经足够让我另眼相看了。”
“别看西摩那样说你,其实他只是不想你做危险的事。去休息一会吧,之后的行动会消耗很多体力。”他拍了拍穆林的肩膀,“给我好好活下来。”
穆林点点头表示知道,朝一棵大树底下走去。
她闭眼休息了会,顺着脖子上的细绳拉出衣服里的挂坠,红色石头内部的金色液体安静晃动。如果穆林不是亲眼见过之前的景象,她根本不会相信这块石头跟其它千千万万块石头是不同的。
但它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厄里斯已经不在这附近了?
奥斯菲尔城,拉达姆酒馆。
艾克拿着一块剩下的粗面包对正在练剑的穆林晃了晃。
穆林直到完成今天的晚课才过去。她第一次屠魔回城后,早晚挥剑的次数便增加到三千次。
安德森在剑术第二课又教授了她三种战斗中常用的招式和三种辅助招式,分别是上劈(Unterhau)、下劈(Oberhau)、横劈(Mittelhau),瞥击(Schielhau)、顶击(Kronhau)和绞击(Windhau)。
每种剑式,早上和晚上她分别都得练习一千次。
艾克掰了一半面包递给穆林,他咬着自己的那份面包盯着穆林欲言又止。
穆林喘了几口气,接过艾克递过来的半个粗面包,手在抖。
“想问什么?”她撕了一块面包扔进嘴里含着,右边脸颊鼓出一小块。
“明天你又要出城?”
“嗯。明天傍晚出发。”
“可是你今天上午才回来。你已经连续5天没有休息了!”
“没问题,雷克斯同意了。”
艾克泄愤的咬着面包,“你想做什么?”
“我想快点变强。”
穆林停止撕面包的动作,有些出神的看着自己拇指和食指上新长出的嫩茧。“会来不及。”几口吃完面包,穆林囫囵道:“我出去跑一圈,你先睡。”
穆林绕着奥斯菲尔的防护墙跑了一圈。现在她不会像以前那么累,甚至还有余力爬上高大的城墙。
赤月安静的悬挂在夜空正中,周围有很多云,天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宽阔。
她特意找雷克斯申请让她尽量多参加几次屠魔行动。
明天是她参加的第六次屠魔行动,也是赤月降临的第八天。
她找了哈迪四天,但没有再遇到他和他说的其他孩子。她托赛尔特打听消息,其他队伍也有遇见孩子和女人,被杀掉被逃走,里面没有很像哈迪的十岁男孩。
“穆林。”
“安德森老师。”她朝走过来的安德森行老师礼。
安德森拍了两下穆林红肿的右手腕,“练剑要刻苦,但也要有节制。”他摸了摸穆林的头,“我听说你在找一个在战场上出现过的小男孩。”
“嗯,他叫哈迪,来自奥斯菲尔西边的佩格城。”
“为此不惜接连出城战斗?”
“我刚好需要累积实战经验,这是很好的机会。对剑术的熟练度和提升都有帮助。”
“穆林,这几天我不断接到报告。这七天被扔进战场的女人和孩子比以往整个赤月之期的总数还多,这是有意识的计策。而那个叫哈迪的孩子,能坚持活下来再遇见你的几率微乎其微。”
“报告中阐述,这些被扔进战场的女人和孩子在没有被咬且神志清楚的情况下,会诱导护卫队和清除者去魔物聚集点,士兵的死亡率提高了很多。城中的贵族一力坚持将这些女人和孩子当作低级魔物一起狙杀。”
“我虽然反对。但只要城主下令格杀……”
“我并不是阻止你。只是你也要有就算拼尽全力也无能为力的觉悟。所谓骑士、剑士也包括不断战斗,背负死亡和绝望的觉悟。”
“安德森老师,我对于自己的誓言,没有一丝一毫的假意。保护弱者,爱惜剑士的荣誉和尊严,我将一生遵循此誓。”
安德森笑了,整齐的白牙矜持的露了出来。
“很好。”
穆林回到酒馆阁楼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小小的阁楼里留着一盏微弱的灯。
艾克蜷缩着身体,面朝墙壁。
他突然坐起,“我问过那个半精灵,你是不是蠢!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说真话的小孩,往死里逼自己。你这样继续下去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让拉达姆大叔知道,他一定不会再让你出城战斗。甚至连继续练剑都不行!”
“艾克。他比你还小,只有十岁。他的生命不该在这个时候结束。”
“比他可怜的人多了。没人活得容易。”
“我想帮助他,艾克。我可以帮助他。”
“你帮不了所有人。你必须学会放弃,你得选择放弃他,穆林!”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帮助所有人。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我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得有人拉他一把。这个人,可以不是我。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放弃伸出手,那么我必须做那个人。”
“为什么?”艾克裹着被子转过身,大大的眼睛在黑夜里望着她。
穆林走过去揉着艾克软软的头发,笑了笑,指着自己。
“我在救赎自己。”
她突然问道:“艾克,你能做到爱所有人,信任所有人,不伤害任何人吗?”
艾克低着头想了许久,才摇摇头回答:“不能。”
“我不可能爱所有人。那些陌生不曾谋面的,丢弃我的父母,我不可能爱他们,也不可能信任他们。”
他歪着头问穆林,“伤害我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报复回去?”
穆林点头,认同道:“当然,我也做不到。能够实践这句话的人,不是神也是圣人。但是,我觉得他们对这句话有误解。爱所有人,信任所有人,不伤害任何人,就算这些人伤害了你。”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新旧交替的伤痕,“我的话,大概是,不爱任何人,不信任任何人,也不伤害任何人,在这人没有伤害我的前提下。”
“艾克,我们大概是很相似的一类人,拥有不幸和难以抹掉的过去。没有人来保护和拯救我们,只能独自一个人撑过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然后发现心好像有点奇怪,跟别人都不一样。”
穆林弯起嘴角,“我呢,在那段异常难熬的时间里,常常忍不住幻想。会有一个温暖无比的人,朝我伸出手带我离开。当然,直到最后这个人也没有出现。看见哈迪的时候,我只是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啊,那个时候我应该也是这种眼神。不怕死也不相信任何人的善意,却又小心翼翼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希望。”
“有种冲动让我一定得朝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啊,我终于拯救了那个弱小需要被保护的自己。”
“这种冲动和想法让我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不自量力?必须放弃?已经来不及?这些声音我全都听不见。眼前只有那双眼睛和那只瘦小的手。这些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艾克,你知道这种心情对吗?”
穆林将剑平放在腿上,出神的看着。
“我,只是在拯救自己。只是想拯救那个时候的自己。”
艾克垂下眼,沉默许久,说话的声音低低哑哑的。
“嗯。大概可以想象。”他倒回床上,背过身。“我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嗯。好梦,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