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楠轻轻的点了点头!
吴石头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说道:我这就下去准备!
“不忙!”
一时半会还轮不到咱们上场,虽然现在也该做些准备,但却并不是在这里。
“玄著!玄著!”(张煌言的字)
“诺!当家的请吩咐”
张煌言急声应答,快步走到了方楠的身侧,麻利的用左手托起木夹,在上面快速翻动,露出了一页空白的纸张,然后右手捏着毛笔驻足等待。
方楠挥了挥手,笑道:不是命令!
“一会你去写封奏折派人送到京城,大概意思就是山西战火燃起,调钱老三营进驻真定府,随时准备入晋参战!”
“当家的,你说这次流贼围困汾阳,是一次有预谋的战役吗?”
看当下的局面还真不好说,山陕的饥民流贼多如牛毛,若要将这么一大坨人组织起来打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是名头响亮的三十六营,也是各怀心思,王嘉胤死后更是变成了一盘散沙。
除非……。
方楠与吴石头走上卫所的寨墙,看着墙下和官道旁过路的商帮,正在支起帐篷点燃篝火。
停顿了片刻后,在吴石头急切的目光下,他才淡淡的说道:除非有人去刻意组织了几支流贼,实施了这次行动。
“哪会是谁呢?”
吴石随着方楠的目光,看到几伙商帮将一些酒肉,送到寨墙大门守卫的身前,喃喃的低声自问。
方楠仰头望向半轮明月在云际中时隐时现,轻轻的叹道:是阿,会是谁呢?
……是李晋王哥哥吗?
一丛乱草之中,突然露出了一张黑乎乎的大脸,白眼球不断的眨动,在微弱的夜光下格外显眼。
嘘!嘘!我在这呢!
一条纤细的身影,闻声在乱草丛中站立起来。
“映山红兄弟,你咋摸到介休了?”
削瘦的身影露出来后,警惕的立刻又蹲到了地上。
那张大脸也露出健壮的身躯,弯着腰几步就凑了过去。
映山红顺势盘坐在地上,笑呵呵的问道:哥哥这一路的收成怎么样?小弟可是发了一笔小财!
你看,映山红抖了抖身上的环臂铁甲,双臂前伸左看看右瞅瞅,满脸得色开心的呵呵直笑:呵呵呵,一共弄了二十多套!
唉!还是老弟能打,你看哥哥这都搜寻了好几天,才只遇到一伙卫所兵。
“你说这些泽州来的咋就那么穷呢?而且还球蛋的很能打,害得老哥折损了几百人,才杀了一百多个,只捡到了百余把破旧的刀枪。”
李晋王那张干枯黝黑的脸,已经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年龄,此时高楼的蹲在地上,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老哥,兄弟这里还有一千多人,你手下还剩多少了?
“唉!只剩下不到两千了!”
李晋王将豁口的铁刀,重重的插在泥土里,双目圆睁削瘦的脸颊上露出了愤恨之色。
想老哥在白水那阵子,吃香的喝辣的手下有七千之众,结果被洪承畴带着曹文诏和贺人龙这顿撵啊!
跑出了陕西后就剩下这么点人了。
唉~!
李晋王想到了现在的处境,气势一衰,脑袋也耷拉下来不住的唉声叹气。
哥哥莫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说紫金梁已经到了泽州,很多营的人马也逃了过来,这不是有人正在打汾阳城吗?
“咱们正好给敲敲边鼓,顺便卡点油。”
“老弟说的是,咱们就合到一处靠近介休干票大的!”
“等等!”
映山红眼珠一转,否定了李晋王的提议。
李晋王闻言愣了愣,随即气愤的说道:老弟即然另有打算,我李晋王也能单干,咱们就此别过,说完站起身就要离开。
“唉~唉~哥哥你听小弟说完呐!”
映山红心中一急,一把就抓住了李晋王的破袖子。
咱们在一起没少与官兵打仗,哥哥你看兄弟是那种人吗?
李晋王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便又坐了下来。
“老哥你发现没有?”
现在无论是官兵,还是咱们的人,都在向汾州靠近。
李晋王闻言眉毛一挑,心中似有所动,抬眼看向映山红:老弟头脑灵光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哥哥与你一同去。
映山红嘿嘿一笑,露出了满口的黄牙,但在夜色中却显得异常洁白。
咱们返其道而行,去平阳府看看,说不定在那里能捞到些好处。
李晋王手攥刀把用力的拧了拧,看向映山红斩钉截铁的回道:这个想法不错,哈哈哈~想那皇帝小儿也猜想不到。
“走!咱们这就动身。”
两人站了起来,各自向身后招了招手。
悉悉索索的声音成片响起,草丛之中站起了几千个流贼,有的光着膀子,有的穿着露腚的裤子,更有甚者只用几块布条遮住了下体。
他们手持木棒刀枪,跟随在二人的身后在山林中穿行,带动起草木如波浪般的摇曳,由天空上俯视,就像是一条翻滚涌动的河流。
崇祯确实猜不到他俩的动向,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李晋王和映山红是谁。
东暖阁此时灯火通明,桌上的菜肴只有五个,虽不丰盛但却各个精美。
在这里用歺的不只有崇祯,曹化淳在下手位置刚刚放下筷子,小太监便快速的撤去碗碟,在大殿的中间挂起了一副地图。
崇祯同时也用膳完毕,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热毛巾,一边轻轻的擦拭手脸,一边说道:奏报已经说了,陕西的大股流贼这几天都逃向了山西,这可有点不寻常啊!
曹化淳缓缓的喝了两口茶水,放下茶杯看向地图淡淡的说道:洪承畴的狠辣和曹文诏的勇猛,虽然能够重创了流贼,但要做到让流贼向一个方向逃跑却非易事,山西境内的匪乱恐怕要超出预期了。
曹卿的意思是……?
这个乱局的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
崇祯将毛巾扔给了王承恩,快步走到地图前,双臂环抱于胸前驻足观看。
曹化淳站到他的身旁,抚摸着光秃的下巴,轻轻的点了点头。
圣上请看!
他用手指点向太原和大同两地:这里有边军驻守,流贼组织松散各自为战,流蹿的目的地不可能是晋中和晋北。
曹化淳手指下移,在平阳府和泽州府的位置划了一个圈。
“晋南地区驻守的多是地方卫所,军备战力差防御能力薄弱,流贼很容易在这里立足。”
他们很有可能向这里集中,不但向东可沿黄河进入直隶,也可以过河进入河南。
但黄河沿岸有半数的河南军队防御,新乡驻守着卢象升的天雄军,流贼想要达到目的也并不容易,很可能会滞留在晋南地区。
“若是预料不错,现在应该打起来了!”
曹化淳将手收回放在了身后,凝神注视地图缓缓的说道。
皇爷!皇爷!锦衣卫传回山西的最新军情!
王承恩接过殿外小太监传进来的奏折,碎步跑了过来。
“念!”
十日前,数股流贼东蹿入晋,向汾阳发动了攻击,各处官兵开始集结。
崇祯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的划动,片刻后便找到了汾阳的位置。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围点打援,要与官军乱战吗?”
曹化淳沉思了片刻,轻声叹道:落子很精准呀!
这几伙人肯定是有预谋的,晋中战事一起,晋南会变得更加空虚,各股流贼就可以在那里如鱼得水,待他们站稳脚跟后,山西的乱局就难以平定了,流贼此举就是要扰乱山西。
曹化淳忽然心中一动,急忙说道:快取全图,快!
崇祯闻言猛然一惊,看到他紧张的神色似有所悟,厉声喝道:快!
王承恩带领两个小太监,手忙脚乱的将大明全图挂在了屏风上,又取来两根巨蜡,站在了崇祯和曹化淳的身旁!
曹卿是担心建奴偷袭吗?
圣上,建奴并不可怕,流贼也并非难以剿灭,真正令人担忧的是背后那只手和政局的变化。
这两年朝局虽然平顺了很多,但诸多权力仍掌控在内阁和各个党系的手中,民乱在不同力量的推动下,如水上之浮萍时起时落。
曹化淳垂目略过地图,语调悠然的说道:当下西北和东北的军镇稳定,依托修筑的坚固城寨,便能抵御建奴的进攻。
流贼虽然形散,但却处于腹地,若有人推动其势,终会成为大患!
朕……朕若是率军亲征,唉!
崇祯血气上涌眉头扬起怒目圆睁,右手握拳振臂于胸腹之间,露出一副激昂的神色。
但想到自己若是领兵入晋,那时山西的兵马,也就没有与流贼死战之心时,不由得气势一泄,无奈的叹了口气。
“圣上”
曹化淳拱手说道:大明当下有东西两个战场,孔有得偏乱一隅应讯速扑灭。
晋南的情况复杂,当以徐徐图之,但现在我们也不能毫无做为,当遣一部兵马入晋配合作战。
方小子在平定所,这件事情就交给他办吧!
“圣上不可!”
曹化淳点指平定州,正色说道:方楠已被贬入晋,若现在官复原职站出来,那不是等于说圣上对山西的局势早有谋划,所以只能调其它部队过去。
崇祯背负双手在地图前踱了几圈,轻声自语:关宁军已经抽出了一部分人马加入山东战局,当下不可以再动了!
宣大兵马归张宗衡调遣,过段时间肯定会带去山西一些。
京营部队成分复杂,可用之兵不多,派去的人马战力不足,朕就变成了众人的笑柄,只有周遇吉的两千骑兵算是训练有素,要不就派他去吧?
曹化淳手捋光秃的下颌沉思了片刻,抬手在地图上点指,对正在注视他的崇祯,恭谨的说道:秦翼明的四千白杆兵,不但需要宿卫京城,还要随时向蓟镇协防,如此京城附近堪用的兵力就更少了,周遇吉的两千骑兵不可轻易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