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
一排脚印，歪歪扭扭地通向山边的一间山神庙。
山神庙已经很久没有香火，半边墙壁已经倒塌，露出埋在土坯里的稻草茬子，被夹带着雪沬子的北风吹得摇摇摆摆。
海妮儿瑟缩在山神泥塑后面，这里可以多挡住一点冷风。
雪虽然停了，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海妮觉得天地间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就像是她在破烂的小渔船里，飘荡在茫茫大海上的感觉。
在上个村镇买的干粮，昨天已经吃完。也不知道这里距离下一个村镇，还有多远。
那个行商说一直向北。一直向北就到了……
把头埋在膝盖上，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
“喂，喂！别睡了！”
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但是她的眼皮非常重，怎么也睁不开。
“喂——喂喂！别睡了！再睡你就死了！”
不，俺不要死！
不能死！俺还没有找到仙人，还没有报仇！
俺，俺——啊！
海妮猛的睁开了眼睛！
她浑身冰冷，手脚已经冻僵。
是谁叫俺？
庙外的寒风凛冽，“呜呜——”的发出呼嚎。
四下里一片黑暗。
拍了拍自己的身体，“嗯，天爷爷俺还活着……”海妮儿低声自语。
“沙，沙，沙——”
这时一阵踩在雪上的脚步声响起。
海妮儿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黑暗里，听着脚步声好像越来越近。
俺不怕！
“沙，沙，沙——”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没有啊。”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
“真的没有？”
“你怎么胆子变小了？”
“你没听说吗？最近好像有青白岭的在附近。”
“妖怪才怕他们——”
“我们不就是妖怪吗？”
“咔嚓——咔嚓”
“你别笑了，你的下巴都快掉了。”
“咚，咚，咚，咚，咚——”
海妮儿心跳的像在敲鼓，她害怕被两个妖怪听到她的心跳声。
“我们是妖鬼！我们不怕他们。”
“我听说前面山里的一个蛇精被青白岭的杀了。”
“我没杀那个蛇精……”
忽地山神庙里光芒大亮。
“唳——”
一声尖叫，“青白岭的！”
海妮儿闻到一股腐臭味在靠近。
越来越浓烈。
俺不怕！
她坐在山神像的阴影里，看着外面光亮中数道黑影晃动。
伴随着尖戾的叫声和腥臭，还有骨骼破碎的声音，碰撞发出的巨响。
“咻咻咻——”
“砰砰”
不时有黑影从山神像上掠过。
海妮儿静静的坐着，就像是另一尊山神像。
“唳——”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座庙都要被拆掉了。
尘土飞扬，外面的爆闪光芒，窜动的黑影几乎快要花了她的眼睛。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
打斗声越来越远。光亮也慢慢消失，山神庙重新回归了黑暗。
海妮儿一动不动的坐在黑暗里觉得这才安全。
“俺还活着……”她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这句话就能给她带来力量。
神像的阴影慢慢的变淡，天亮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拿起自己的小包袱，背在背上。海妮儿先从神像后面悄悄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地面上一片狼藉，四处散落着残砖烂瓦。
屋顶和墙壁上也留下了数个大洞。
她轻手轻脚地从神像贡台上跳下来。
认认真真虔诚地在山神像面前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
山神像泥塑陈旧斑驳，手臂掉了一个，面容也已经模糊，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像是在注视着她。
“山神爷爷全靠你保佑，昨天俺才逃了一条命。只要俺还能活着，将来一定给您重塑金身。”
说完又规规距距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紧紧身上的小包袱，出门继续向北寻仙。
一道隐晦的目光看着她渐渐走远。
山神庙里响起了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在自说自话。
“我可以帮你去办这件事，但我有什么好处？”
“……”
“你还能剩下多少香火……”
“……”
“我并不打算转修神道。”
“……”
“这次就算了，其实我也很好奇。”
“……”
“她是怎么做到的？”
“有消息我会回来告诉你……”
山神庙重新寂静下来。
呼啸的北风送来如铅的厚厚云层，积聚力量打算在爆发一场风雪……
……
海妮儿缩着脖子，把手揣进袖子里。
老掌柜给她的银子，已经很省着花了。
除了买干粮，基本上没有住过店。现在还剩下一半，肯定是不够找到洐虚仙宗。
如果今天可以走到大一点的城镇，就去找一个地方干活儿，等到雪停了再走。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
还好小二哥给了俺一件旧衣服，包着脑袋暖和多了……
“踢踏，踢踏——隆隆隆”
海妮儿听到身后有蹄声车轮响起，就向路边让让。
一架牛车从后面缓缓赶了上来，车上装满了柴草。
驾车的是一位驼背的老人，他也用布巾包住了头脸，迎着风说话声音闷闷的：“老头子进城去卖柴草，丫头你去哪儿？带上你一段。”
海妮儿一时高兴地跳起来：“行！大爷，俺也是去城里。天爷爷，要俺自己走，不知道走到啥时候呢！”
“上来吧，上来吧，坐到后面柴草垛上。要是冷啊，你在盖上点。”赶车的老头热情地招呼海妮儿上牛车。
“丫头，这大雪天呢，你去城里干啥呀？”
“下雪天不好赶路，俺到城里去找点活干。”
“你一个人赶路去哪里？”
“俺要去找仙人，洐虚仙宗您老听说过吗？”
“这个……这个老头子可没听说过。你别是被人骗了吧……”老人好像吓了一大跳，海妮儿这目的地太玄乎了。
“不会，就算是走错路，俺再打听。”
用干草盖着腿，果然暖和多了……
“那你爹娘呢，你爹娘也舍得让你跑那么远的路？”
“都死了，俺们全村全族都死绝了，被杀千刀的海畜牲吃了……”海妮儿声音低沉下来。
老人赶车的手顿了顿，安慰她说：“丫头，不容易，你要好好活。”
“是，俺一定要活着……谁也不能要俺的命……俺的命不是自己的……”海妮儿使劲儿眨眼晴把眼泪憋回去。
昨天晚上一夜惊魂，紧绷的神经直到这会儿才有所缓解。
她盖着稻草不自觉地睡着了。
赶车的老头好久听不到她的声音，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