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斗,弦月高悬。夜风拂过,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带来一阵凉意,空气里都是湿透的烂泥味。
江玉燕轻轻贴在花满楼背上,脚腕处火辣辣的疼痛似乎是在提醒着她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她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弧度,看吧,她就是这样一个无用的人。
下个山坡都能滑倒跌伤脚腕。
似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受伤,上天当真一如既往的“偏爱”于她。
江玉燕不由苦笑,唯一庆幸的是她真的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好人,否则怕是死了不止一次了。
说到这里,事情还得回到那一天。
花满楼在提刀大汉即将跑路时制服住他,打算平心静气的“商谈”一番关于赔偿金的话题。
不仅仅提刀大汉,就连来自江南的上官姑娘也不能免俗。
提到赔钱二字,上官飞燕倏地一下就变得僵硬难看的脸色,江玉燕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等上官飞燕来一波可怜兮兮的卖惨脱身,被百姓引来的巡逻衙役赶来了。
得知处理方式的官差们愉快的接过这个任务,押着被封了穴道的人回去,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让他们赔偿所有受害者的损失,把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事情也的确如此,不出两日就被衙门办妥了,跟她所在的朝廷截然不同,除了周遭百姓,就连百花楼也得到了一笔银子。这让江玉燕都不得不感叹此地朝廷的效率。
只是,于某些人来说,夺人钱财无异于杀人父母。
于是,江玉燕在一次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被人迷晕绑架走了。
好在她还有个作用能引来花满楼,而这又正正好是幕后之人想要达到的目的,于是,她就同寻来的花满楼被关在一处小院子里,除了不能随意走动外,倒是没受什么苦。
听了一段关于大金鹏王朝“跌宕起伏”的历史,又见识了不逊于江湖百晓生的大智大通,还拜谢了她的其中一位救命恩人西门吹雪,不过短短几日,有趣的人古怪的事,江玉燕竟觉得自己困守于后宅的日子过于乏善可陈了,而这仅仅是江湖的冰山一角罢了。
怨不得江玉凤不愿从了江别鹤的心思去那深宫里享荣华富贵,怕是在她看来觉得那是好事的自己才是真真可笑吧。
江玉燕难堪的低下头,胸口处又酸又涩,堵的难受,说不清心里是股什么滋味。
花满楼一步一步走地极稳,他们靠的极近极近,尽管她已经努力保持距离,江玉燕仍能嗅到来自花满楼身上一股充斥着草木气息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却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令人心安。
寂静的夜里传来呼啸的风声,风声带来阵阵虫鸣蛙声,江玉燕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近到,能紧紧抓住这个给予她许多温暖的热源。
自母亲去后,这样可怕漆黑的夜里独身一人的她早已不陌生。
许是今晚的夜色太好,想到来到这的种种,面对这个一直给予她善意的男子,江玉燕难得的生出一丝愧疚来。
“花公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其实,他可以不来找她的,不是吗?
不过是一个白吃白喝白住的陌生人罢了。
为什么呀?
花满楼微微偏头,脚下步伐不变,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响在寂静的夜里:“玉燕姑娘何出此言,倒是花某着实惭愧,不仅没有兑现诺言早日送你回家,还连累你跟着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江玉燕沉默下来,花满楼越好衬得她越发阴暗。
半晌,她唇角弯起,灵动的眸子在夜色下熠熠生辉,她轻轻摇头,语气有些感叹。
“若不是花公子,玉燕哪有命活到今天。”
“花公子,你真好。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花满楼闻言轻笑:“玉燕姑娘莫要总夸我,花某会骄傲的。”
江玉燕想象着花满楼骄傲的模样挑挑眉噗嗤笑出声来:“玉燕实话实说,不过那样的花公子也很是期待呢。”
她紧了紧手臂又道:“花公子唤我玉燕便好,一直江姑娘江姑娘的太生疏了,我还要劳累你照拂呢。”
花满楼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既然玉燕让我唤你名字,日后也别再公子公子了,叫我名字就好。”
“花、满、楼。”
江玉燕轻轻吐字,她小时候生活在江南,学过唱曲儿,声音里带着股吴侬软语的腔调,细声细气地说话时很软很柔,随着风声钻入花满楼的耳中,他轻轻侧头,觉得耳畔有些痒痒。
这个从小伴随他长大的三个字经由背上的姑娘念出来莫名让他有点脸热。
“我听陆公子唤你七童,这是乳名吗?”
花满楼想起家中亲眷,眼神更柔了三分。
“算是吧,我家中有六位兄长,我排行第七。”
“七个兄长啊,真好,你这么好,在家里一定很受宠吧。”
听出江玉燕语气中的艳羡之意,思及她的状况,绕是花满楼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心疼道:“玉燕聪明伶俐,也很惹人喜欢。”
不知为何,江玉燕忽然眼眶一热,喃喃道:“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她话头一转。
“我可以叫你七童吗?”
“七童,听着就很甜。”
花满楼猝不及防她变了话题,怕她想起伤心事徒添伤感,不过一个小小称呼自是不无应允,他朋友也不少这么叫的。
只是当她喊出来时却不免心跳加速,脸又烧了起来,花满楼有些庆幸玉燕此刻在他背上,看不到他这幅“狼狈”样子。
江玉燕睡着了,枕在花满楼的背上。
到底是个陌生的世界,又是被劫持的人质,在大金鹏王朝的地盘上又哪里能安心呢,连日来紧绷的心弦在与花满楼的一言一语中渐渐松懈下来,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