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纠结着,她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马车,又见几个小太监从旁边的房子里提着桶出来。桶是满着的,白花花的不知搁的是什么。
只见小太监们鱼贯地将桶里的东西倒在马车的车板上,不一会就在车板上堆起了一座白花花的小山包。
柔嘉定睛一看,原来那里正是御药房,心想:小太监们倒掉的应该是药材。
果然,就看见汤若望高大的身影从御药房中橐橐地走了出来。吩咐那些小太监将药扔掉。
小太监问他道:“汤太医,这药可都是好药材啊!许多还都是地方上进贡的贡品,扔掉不可惜吗?”
“不,不。”汤若望摇头答道:“这些药材对人的身体都没什么好处,而且太占地方。现在我要在御药房里开辟出一间实验室,必须清除掉这些垃圾。你让人去把这些药材倒掉。”
“其他的太医您没问过吗?”小太监继续问。
“不需要,我现在直接听从皇上的命令。”汤若望得意地回答道。
这时,只见又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马车上蒙着黑乎乎的厚布,好像要刻意掩盖住里面的东西一样。
只听汤若望清了清嗓子,问车夫道:“这就是我需要的硫磺和火药吗?”
车夫打千儿答道:“是的,都给您预备齐了。”
汤若望满意地点着头,吩咐道:“请把他们送到御药房里,我要在那里为皇帝陛下实验研制红衣大炮。”
柔嘉神色茫然地望着汤若望离开的背影,暗咐:这或许就是天意,如果自己钻进这装满药材的马车里不正是离开皇宫的绝佳机会吗?
虽然柔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错误遭至太皇太后要杀自己,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让皇上和太皇太后之间产生任何的隔膜,以至于让皇上为难。而且如果自己继续留在皇宫中即便不被今天那黑衣刺客杀死,也难逃太皇太后其后的追杀。
想到这里,柔嘉缓了缓心神,已认定这是上天的指引,于是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药材堆里。
刺鼻的中药味道加上因常年窖藏而产生的凉凉的霉味儿熏得柔嘉的头阵阵发晕,几次都要呕吐出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她才觉得马车缓缓地走动了,起初走的还是很平稳,但越来越觉得颠簸。
柔嘉很聪明,知道此时马车已经驶离了皇宫。于是就偷偷地探出头来,发现马车正走在纷杂的街市中,这才稍微地松了口气。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那马车在一家药铺前停了下来,走过去询问药房掌柜的:“掌柜的,您这药铺收药材吗?”
掌柜的一见车夫衣帽邋遢,怎地会有药材?本来很是鄙夷,但一撇马车里却满腾腾的都是中药,不禁嘴角一抽,诧异地走了过去,伸手抓了一把用鼻子嗅了嗅,点头道:“嗯……这些药材虽然年久却也是上等的名贵药材,不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马车夫如实回道:“这些都是宫里太医院不要的药材,我曾给些小太监办事,是他们送给我的。”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思附片刻,点头说道:“那便请与我进堂里谈个价位吧!”
柔嘉知道自己不能够在藏下去了,就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从药材堆里爬了出来,快步逃离了。
她一路小跑,直奔得又累又饿,闻着街边酒肆里扑鼻的饭香,心中不住地叫苦。她原在宫里时饭来张口,随身从不带银两,甚至都不知钱财是何物,如此这般自然是无法在宫外生活的。
柔嘉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无措,突然想到城外的野地里应该会有野果子,自己可以摘下来充饥啊!
想到这里,她忍着咕咕叫的肚子,望梅止渴般地从复兴门冲出了城外。然而,当她看到城外的情景时却顿时傻了眼。
城外别说野果子了,连烂树叶子都没有,除了围聚在城边的饥民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鲜活的东西。
却见那些饥民个个鹄形鸟面,有的扶老携幼,有的席地点燃篝火,煮着从地里挖出来的菜粥。纵然闻起来味道也不那么赖,但柔嘉也不敢过去讨要。
而且,她现在刚从紫禁城跑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旗袍,那些难民也正盯盯地瞅着这位穿着华丽堂皇的满人少女,眼神中流露出既仇视又饱含敌意的贪婪神色。
柔嘉有些忐忑,不知道该回到城里还是继续呆在城外,但不管在哪儿现在都解决不了饥饿的问题。
正在犯难之际,柔嘉忽然觉得手腕被人攥住了,她吓了一跳,发现抓住自己的竟是位老汉。
只听老汉朝自己怒骂道:“你这调皮捣蛋的死丫头,不好好在家里给你娘看摊子,总瞎往城外跑。这里野狼野狗多的是,把你叼走了不得把你爹和你娘急死啊!”
老汉的一番破口大骂让柔嘉感到一头雾水,喏喏地说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
“不认识,我是你舅舅。”老汉混不吝地抓着柔嘉死死不放,拽着她一路走了很远。柔嘉想挣扎却没有老汉力大,最后只能跟着他走。
眼见四下无人,老汉这才放下了手,语气缓和地说道:“你是哪个富家的千金吧?”
柔嘉听他口气突然温软下来,更加迷糊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她觉得这老头儿不正常,甚至不知为何还觉得他就是太皇太后派来刺杀自己的人。
老汉见她警惕又狐疑地望着自己,也知道适才自己莽撞了,温声说道:“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柔嘉仍略含敌意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疯话一大篇,我是哪里的人关你什么事儿?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老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真不知道这世上的危险。现在是什么世道,你还敢一个人在城外乱跑。”
“什么世道?我只知道现在是大清盛世。”柔嘉愤道:“我一个人出城难不成会被人杀掉?”
老汉冷嘲道:“你可别觉得这城外的难民都是好人?他们虽然都是贫苦百姓,但如今已经被朝廷逼得快走投无路了,为了生存他们真敢铤而走险。你穿得这般富贵能不引得他们觊觎吗?他们或许不但会抢走你的钱,甚至还会将你卖到妓院里去。”
柔嘉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窘了一下,却生生地问道:“这么说是你救了我?”
“这种话你不必问,我又不图你报答我。”老汉冷冷一哼说道:“我也是黄土埋半截儿的人了,难道还贪图你家有钱不成?”
柔嘉如实地点头道:“我家的确是很有钱,我爹是将军,不过他人在关外。”
老汉叹了口气,觉得这姑娘也实在太没防备心了。
“那你又是如何来到这北京城的?”老汉询问道。
柔嘉不答,而是问道:“我今天还没地方睡呢!老伯你能发发善心留我在你家住一晚好吗?”
老汉笑道:“我家又不是皇宫,怎么住不得?就是那柴草棚怕你这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住不惯。”
“住的惯,”柔嘉忙将身子顷了过来说道。
她俩边说边走,不久就见到了慌败的阡陌,两人步入一座村庄,只见村舍里只有几乎人家的烟囱冒着炊烟。
老汉指着一个窝棚说:“这就是我家。”
进了屋,老汉简单地收拾了便让柔嘉坐下。跟着他点燃一袋旱烟抽了起来,说道:“我本来是这附近的农夫,但被朝廷圈地害得失去了大半的庄稼地,如今又是十年九旱的气候,我也只能靠砍柴度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