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地走了一个下午,几人出离了山谷。附近的山村如同野草狐丘的荒墟,破败不堪。这里距保定府不愿,云豪过去也常来,知道这村叫黄粱村,穷得乞丐都不敢来此要饭。
他指着村口的大槐树说道:“过了这村儿不远就有个集市,虽然不大,好歹也算有十几家商坊。”
村子很穷,集市也很小,差不多就百十来步的长度。但还是有赶集的人流,感觉并不清冷。
这时节距离立夏还有一个月的光景,但直隶南边儿已经热得像个窑炉,火光如市,热气滚滚。
云豪在一家卖针头线脑的小铺子买来了些簪环又让铺子里的大娘替柔嘉从新梳了个“桃心髻”。
他对柔嘉说:“这是我们汉家女子最常见的发式,你跟我说过自己是被捡来的,我估计你十有八九是汉家女子,我劝你别回大漠了,就留在汉地跟我在一起吧?”
柔嘉听这话怪异,就说:“你这话说的,让我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难不成你要教我要饭,将来以此为生,我可不想当乞丐。”
云豪一噎,臊眉耷眼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几人将马栓在一家小酒馆儿门口,信步走了进去,点了两条肥滋滋的黄河鲤鱼和几碗米饭。
陈近南端起粗陶酒碗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高粱酒,顿时舒爽了许多。
他问云豪道:“云豪兄弟,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现在只想回到丐帮。”云豪笑了笑说道:“老实说,起初我很抵触丐帮帮主这个位置,因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但现在心里却总惦念着这些。”
“这说明你越来越有责任感了。”陈近南说道:“你因救我多日未归本帮,我心里很是感激。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暂时分别。你回丐帮料理事务,一个月后,我们在圣井寺汇合。我要撕了假朱三太子这张伪善的人皮面具。”
马超兴叫来伙计,问道:“你们这里可有客房?”
“有啊!”伙计答道:“一个大子儿一晚,您要是不嫌粗陋随时都能住。”
马超兴掏出四文大钱,给了伙计,跟着抹抹嘴随他去了客房。
到了房间四人才明白怪不得这么便宜,真真是一文钱一文货,屋里连床铺都没有,只铺了一层麦草堆,显得乱糟糟的,上面还散发着阵阵的水腥气。
云豪担心柔嘉住不惯,但柔嘉却并不嫌弃,逸然地扑向草堆,赞道:“好舒服!这里就像蒙古大草原一样,就是薄了点,不如草原上的暄腾。”
云豪见她如此“撒野”,不由得一愣,笑道:“看样子,你在草原上一定很顽劣了。”
“我爹在我十二岁之前都把我当男孩子养,所以我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还会爬树呢!只是最近身手差了许多。”
柔嘉所说的“爹”,指的是岳乐。
在简陋的客店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云豪醒来时发现店门口上少了两匹马,这才知道陈近南和马超兴已经先走一步了。
旭日东升,光芒如金,涤去了夜寂。晨风吹拂,虽然舒爽却也有些清寒。
“不刺杀皇上了,你也该送我回草原了。”
“好。”云豪的声音有些惝恍。
正信马由缰奔袭着,忽见前方尘烟四起,奔腾狂卷。
烟尘滚滚之中,隐隐地有两匹马正奋力奔跑,云豪仔细一看,不就是陈近南和马超兴吗?
似乎两人正在被追赶,且追兵浩浩荡荡,如万马奔腾般奋起鹰扬,速度也是飞快如电。
云豪正在纳罕,“嗖,嗖,嗖”只见无数只箭羽密布掠来。
他见状急忙一手护住柔嘉另一只手挥剑格挡箭矢。
陈近南奔袭而至,说道:“云豪,我们中计了,原来李光地没死。他回去告知了鞑子皇帝,现在带人来杀我们了。”
这时,密密匝匝的追兵蓦地围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李光地。
只见他端坐在马上,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军队布置进攻。
云豪纳闷地说道:“李光地没死,那具尸体又如何解释?”
他不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自是百思不解。
陈近南明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说道:“你不要问了,这恐怕就是他的奸计。”
“真是个卑鄙小人。”云豪骂了一句,调转马头就跑。
他们狂奔了许久,发现李光地一直仍紧追不放,且口中还不断地喊着“柔妃,柔妃”之类的话。
云豪问柔嘉道:“李光地口中所说的‘柔妃’可是你?”
柔嘉点头:“没错。皇上就是因为我的失踪才去玉泉寺祈福的。”
马超兴若有所思,突然双眉一紧,盯着她问:“那放走李光地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不错。”柔嘉昂然回答。
马超兴怒得面容扭曲,目眦欲裂,在马上抽出短剑便朝柔嘉刺去。却被云豪的龙血剑迸开。
他朝马超兴吼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她。你敢再伤她,我与你拼命。”
马超兴遽然一愣,急道:“这皇妃本性难改,心中一直惦念着狗皇帝,留着也是祸害。她虽救过你,但在大义面前不能留她。”
“不,我不让你伤她并不是因为她救过我,而是因为我喜欢她。”
柔嘉被云豪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马超兴也是一脸莫名。
“所以,我不能让你去伤害柔嘉。”
云豪的声音异常果决。
陈近南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怨尤,对云豪的儿女情长感到很失望,本想教训他几句,但因追兵来势汹汹却也没有开口。
只是马超兴问陈近南道:“总舵主,现在该怎么办?”
陈近南满脸疑虑之色,说道:“这李光地对我们紧追不放,看来是有重要的目的,恐怕我们甩是甩不开了,不如停下来且听他说什么。”
几人听得这话在理,纷纷勒住马缰绳停驻在了原地。
待李光地等人赶到,柔嘉质问他喝道:“李光地,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李光地忙赔笑道:“柔妃教训的是,下官不过是体恤皇上对柔主子的情谊。下官回宫觐见皇上时,发现陛下如今已是忧虑成疾,瘦得不像样子了,下官于心不忍才告诉了皇上您的事情。所以皇上便派我来寻你。”
柔嘉听到这些话心中悲凉不止,眼泪像珠子般直往下落。
马超兴却怒斥李光地道:“呸,那你为何要用别人冒充自己,让我们误以为那具穿着官服的尸体就是你?”
李光地干噎住了,无话可说。
柔嘉却对此并不在意这些,她听李光地嘴里说“皇上消瘦,忧虑成疾”,心中忧思恍惚,再无暇顾忌别的。
她问李光地道:“这么说来你此次追杀我们,是打算接我回宫的?”
“柔主子真是冰雪聪慧,一猜即中。”李光地一双鸷眸不住放光,恳求道:“还望柔主子能跟随下官回宫。”
柔嘉心中一凛,她并未告诉过李光地自己因何要离开皇宫的,甚至就连皇上恐怕还不知道太皇太后要杀自己的事情。如果自己现在回宫固然可以与皇上团聚,却也又将自己送入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可是,如果自己不回宫里的话,单凭这几人的力量对抗李光地的大军结果也是必死无疑。还有云豪的话也让她难以接受。
自己心中至始至终都只有康熙一人,刚刚结识了云豪这个朋友,谁知道他居然喜欢上了自己,如果断然拒绝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相处?
她咬了咬牙,狠心问道:“如果我愿意跟你回宫,你能答应您我放过他们吗?”
李光地满口答应,语态跟当日在竹屋里一模一样。
柔嘉此时见了这副尊荣就嫌恶心,嘴角咧出一丝蔑笑。
李光地仿佛看出了她的心里,咯咯冷笑道:“柔主子,下官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来接您回宫的,如果失败即是抗旨不尊,我李光地可吃罪不起必将人头落地。所以无论如何今天下官也要把您带回皇宫。纵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也在所不惜。”
柔嘉心中一凛,知他软话硬话都说了,想必是铁了心要带自己走,当下道:“好,我愿意跟你回宫。”
柔嘉说着下了马,云豪想劝阻她,却见李光地早已派兵将柔嘉围住。
他笑着暗扶柔嘉上了马,说道:“这里危险,我们快些走吧?”
危险?柔嘉不明所以。但见李光地的眼神里都是算计和得逞的笑容,突然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刚要说话,但胯下的马已被李光地狠狠一拍,脱缰后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