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月高悬,漠烟如织。
空寂的阡陌荒蔓离离,萧索的让人望而生畏。
苏卿若眼前漆黑一片,她想叫却叫不出来,因为嘴被人堵住了,身上也被粗粗的绳索捆着。
“这是哪儿?”
她心中忐忑。恍惚间记起来,自己正在庙里还愿,闻到了一股迷香就不省人事了。
一定是苏常寿干的!
苏卿若想起了下午苏常寿看见自己时那双色眯眯的骘眸,心头起了一阵恶寒。这厮早对自己图谋不轨了,但他居然敢施行绑架这样粗暴的手段却是让苏卿若万没料到。
心中惶然,苏卿若感到不寒而栗。
包裹着自己的棉被这时突然被打开了,苏卿若原以为会是苏常寿那张狰狞的脸,遽料竟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苏卿若乍有些嫌恶,但仔细一瞅,小乞丐长得倒是浓眉大眼,英姿俊郎,也就释然地朝他点了点头。
“你是被他们绑在这里的吗?”小乞丐问她。
苏卿若轻轻点头,声音细如蚊呐:“我是被苏常寿抢来的。”
“我叫康云豪。”小乞丐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卿若。”
云豪搔了搔头,诘问道:“你跟他都姓苏,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苏卿若摇头道:“苏常寿是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的儿子,我是直隶总督苏纳海的女儿。我们两家都属于正白旗,自小一起长大,但苏常寿一直对我企图不轨,只因他爹是正白旗旗主,我家不敢得罪,不想今天他竟绑我到这里来了。”
云豪咋舌,显得有些害怕:“原来你是满人,怪不得这么大的阵势!外面的官兵都快把山压塌了,竟然是辅政大臣的儿子来了。”
苏卿若忙更正说:“不,我是汉人。祖籍在江南的江宁府,跟苏常寿的苏不一样。他们家是叶赫那拉氏。”
正说着,忽听车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步履声,紧跟着传来一个男人邪荡的声音:“苏家小姐人到了吗?”
只听一位下人诺诺的声音回道:“已经抓来了,就绑在马车里面呢!”
云豪料想先头说话的人应该就是苏常寿无疑了。
苏常寿满意地邪笑一声:“好,待我去看看。”
云豪吃了一惊,回头焦急说道:“不好,那色鬼他来了。”
“那……那该怎么办?”苏卿若已吓得眼中盈满泪水,惊恐的看着云豪。
云豪见车窗上悬挂着一把宝剑,顺手摘了下来。
苏卿若见他这般鲁莽,惊问:“你要去杀他?他们人太多会把你斩成肉泥的。”
云豪不语,倏地抽出宝剑挑开车帘。苏常寿正欲上车,眼见里面居然钻出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人高马大,黑黢黢的面庞,仿若一尊黑塔。吓得他后退数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叫一声说道:“哪来的小乞丐?快来人,杀了他。”
他话音刚落,云豪却一剑刺入马的臀部,那马惊嘶一声,顺着山路疾奔而去。云豪跟着返回床边,用剑隔断了苏卿若身上的缧绁。他展眼向马车的后窗望去,见黑黢黢的山路上土泥四溅,尽是叫嚣的官兵,有步兵,也有骑马的。随着马匹的快速奔跑,那些步兵已经被落下很远,只有一部分骑马的兵丁还在奋力的追赶。
却见为首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颚下两尺白髯,手持一根黄金拐杖。这人云豪认得,人称大力将军吴六一。听说他力大无穷,干手中的金杖就有百余斤重。
云豪面色一凛:“这下糟了,后面的大胡子武艺高强,据说现在的丐帮中都没人是他的对手。”
苏卿若却生生道:“那你自己先走吧,别管我了。”
云豪微沉了脸:“你怎么这样说?我怎会撇下你不管?况且他的马根本追不上来。”
苏卿若“嗯”了声,像受惊的小刺猬一样蜷缩着,目不斜视地望着云豪。
云豪话虽如此说,但马车本就沉重,车中又有两个人,拉车的马早已精疲力竭了,眼看着缓缓地慢了下来。云豪能仍了车里所有的东西,却还是眼瞅着就要被吴六一的马追上了。
忽听山谷中传来一声唿哨,在路中疾奔的所有马仿佛是被点了穴道般瞬间停了下来。
由于奔的太快,许多官兵被这阵急停甩出好远,连吴六一也差点从马上摔落。好在他下盘功夫稳重,用力死死地按住马背,竟然将马蹄按进了泥土当中。
“是哪路的神仙跟我吴六一过不去?出来亮个相吧!”吴六一心知对方是高手,鼓足中气遥喊。
这一声重如洪钟,他又在其中注入了内力,声音犹落时竟惊起一片飞鸟。
但听一声清脆玲珑的女声答道:“我们草原人天天与马为伴,无论什么样的马只需我一个唿哨,让它停它就停。”
吴六一环顾四周,见并无人迹,只有前面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不由得喃喃自语说道:“莫非这马会说人话?”
云豪一见到这马居然浑身打了个冷颤,样子瑟瑟畏惧。
苏卿若怪问道:“你这样怕这匹马,难不成它真成精了?”
云豪惝恍摇头说:“不,是马的主人。她叫夜罗刹,是个妖女,非要把我抓去西域炼成毒人。”
果然,就见夜罗刹从树上轻盈地翻身下来,正落在马背上。微风拂在她的脸颊上,吹得上面一张白丝面纱摇晃不定,在她落在马上时竟然还能看到她那张精巧的小下巴。
吴六一见她轻身功夫了得,又戴着面纱,遂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阻碍我抓人?”
夜罗刹道:“我从没阻拦过你,只不过车里的小乞丐是我的人,你想抓可不行!”
吴六一哼了一声,道:“为了一个区区丐帮弟子你居然敢跟朝廷为敌,恐怕你是看上了车里面的小乞丐了吧?”
“白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满嘴污言秽语。”夜罗刹嗔他:“我是要那个小乞丐做我的排毒工具,将他制成毒人。我们尔萨教徒练的功夫奇毒无比,冠绝西域,但想要练成至臻的毒功就得经年累月的吸收毒素,练功者自身也会受到伤害。所以我要想方设法的将毒排除体外,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其他的人或者动物作为排毒的对象。”
夜罗刹轻松自若地解释着:“我这人心地善良,小猫小狗的不忍心伤害,只有用人做排毒对象喽!这小乞丐体格精壮,肯定能一口气把我体内的毒素都排除干净。”
云豪听了这话不由得怦然怔忡,旁边的苏卿若也恐惧的捂着嘴道:“这少女也太残忍了。”
甚至吴六一听了这话都为之动容。沉默半晌,他点头问道:“我听丐帮帮主姚仁通说最近有位西域妖女法玛蒂的徒弟四处残杀丐帮弟子,想必就是你吧?”
夜罗刹怒道:“你胆敢称我师父为妖女?”
吴六一对她的嗔怒却毫不在乎,讥讽说:“法玛蒂是妖女的事情人尽皆知,这是事实。传言她已经一百多岁了,却活得如同少女一般,不是妖精是什么?况且,我与你要抓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车里的女子是我家公子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人,本来我俩也不应该产生结缔。不如这样,你抓走男的,我抓走女的。你看如何?”
“好主意,公平合理,我答应了。”夜罗刹满意地点头,紧跟着又说道:“这事儿我可以不追究你,但你刚才骂我师父是妖女我却决不能饶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吴六一冷哼一声:“即是如此,我倒要看看法玛蒂教出来的徒弟有多厉害!”
说毕,他右臂一甩,一道金芒朝着夜罗刹压去。
夜罗刹见他来势很猛,纵身轻跃躲开,然而吴六一的金杖虽然势大力沉,却也是迅速无比,练化至臻。夜罗刹不停地蝴蝶穿花般躲开他的锋芒,每次闪避后原地都会留下一团香毒。
她认为,随着吴六一不住的进攻必然会吸入大量毒香,一旦用力过猛肯定遭到反噬。然而,吴六一却越战越勇,金杖的光芒如同霹雳一般赫赫生风。夜罗刹不由得纳罕,问道:“你怎么没有中毒?”
吴六一却哈哈大笑,道:“你这毒香不用内力便会威力大减,你以为老夫不知道?”
夜罗刹惊讶不已,心道:此人杖法如此融会贯通,居然只是单凭外力施展出来的!
她知道自己的功夫远不及吴六一,于是一个纵身跃至树梢。
吴六一却哪里肯给她逃跑的机会?金杖用力一击,那树干竟自被金杖打断,夜罗刹立足不稳一个趔趄摔了下来,好在她的轻功也极是了得,一记蜻蜓点水利用树枝再次弹起,又飘然落在马上。
夜罗刹掏出随身匕首倏地打在那拉车的马上,紧跟着又一带自己马匹的缰绳,两匹马瞬间冲出数丈开外,朝着山外绝尘而去。
吴六一哪肯让他们逃了,怒喝一声,手中攥紧了金杖跟着跃入马上,对前面的马车紧追不放。
马车疾驰在密林之中,车中的云豪和苏卿若也不知自己是否脱险,正兀自惊疑不定,苏卿若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憋得青紫,显得十分痛苦。云豪也感到有些不适,却并不知因何这样。
夜罗刹见状足尖一点马背,人已然跃入马车内。她对云豪说道:“她这是中了毒香,你也中了,只不过你是男子身体结实,加之毒香弥漫在空气中对人身子伤害并不大。然而,这姑娘一介孱弱女流稍微有一些毒的话便会有生命危险。”
云豪一惊,问道:“那该怎么办?”
“没关系,我有解药。”夜罗刹答道,紧跟着又惊呼道:“不好,这个赖皮冷面鬼又跟来了。”
正说话间,吴六一挥动手中的金杖向前用力直刺,正刺在马车的后窗上。猝然间,马车上的人都没有防备,云豪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击震得站立不稳,身子直朝前面栽倒。
夜罗刹捡起他掉落的宝剑,钻出车外,纵身跃回自己的马背上轻扬长剑,声音橐橐地与吴六一切招恶斗起来。
但面对吴六一手中的金杖,单薄的宝剑却哪里能抗衡?稍不多时剑上便已被金杖击出多处裂纹。
夜罗刹越战越挣扎,只得佯攻几招进而瞅准机会催马扬鞭。吴六一担心她随时能杀个回马枪,暂时放弃了车中的云豪和苏卿若,跟着追了上去。
不稍时分夜罗刹便被他追赶上来,吴六一张狂一笑:“你这姑娘若是在给你二十年的时间我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不如现在杀了你除了后患,免得日后麻烦。”
夜罗刹知道他已起了杀心,再逃是没有机会了,只能提剑硬拼。然而,她的功夫本就不如吴六一,加上武器也不在一个层面上,劣势更加明显,斗得自是愈加被动了。
吴六一见她斗得这般挣扎,知道她在情急之中必会慌了手脚,攻速反而越来越快,希望一口气能够打出夜罗刹的破绽。
果然,夜罗刹在猛攻之下动作越来越慢,吴六一瞅准时机举杖便朝她的大腿根部砸去,这一击若是得手夜罗刹的腿骨必然粉碎。
突然之间,吴六一只觉得背后风声赫赫,还夹杂着马的嘶鸣声。待他回头查看已然晚了,云豪正驶着马车朝他冲来,吴六一哪儿还有时间调转马头,电光火石间就被马车撞了个满怀。
他虽然骨骼精壮如铁,但与马相较起来总还是要吃亏的,况且马车中还有两个大活人,力量更是迅猛。
吴六一被这一撞之下连人带马滚出一丈开外,口中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夜罗刹等人早已借机上了马车绝尘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