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应该说够了吧，如今，应该轮到朕了，”水凝立起身来，眸光在众人身上打转，不徐不疾地道，“人常说，众生百相，今晚的宫宴，本是为朕的女婿、爱女饯行，却波澜迭起，实在叫朕大开眼界。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不须回避，都留在这里吧。”
瞥了周贵嫔一眼，眸中漾出丝丝清冷，声音冷到极点：“你侄女的舞，的确跳得不错，看来很花了些心思，朕也不介意为她赐一位贵婿，但是，你竟敢擅自选朕的儿子，居心叵测，又惹出这么多的是非纷争，实在让朕忍无可忍。传旨，周贵嫔恃宠妄为，乖张失行，即日起，废去贵嫔封号，降为从五品良媛，禁足一年。”
周贵嫔骇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含泪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开恩，臣妾知错，再也不敢了。”
她身侧的粉衣女子亦连忙下跪，叩拜道：“陛下开恩，宽恕姑姑罢。”
水凝目光清寒，冷笑道：“朕决心已定，你们再多说一句，朕会立刻赐三尺白绫。”
周贵嫔身子发颤，不敢再辩驳，只得拜了一拜，悻悻道：“臣妾领旨。”
汐筱不由眸中含笑，看着脸色肃然的水凝，拍手道：“父皇处置得很公正，不愧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听了她的话，水凝不由失笑，摇头道：“什么时候开始，汐儿竟也开始阿谀奉承了？”
汐筱撇一撇嘴，娇声道：“儿臣说的可是大实话，父皇若是不信，问一问今儿个在场的人便知。”
殿中之人听了，哪里敢说反对之言，忙敛声道：“公主所言极是。”
汐筱扬起唇，笑吟吟地道：“父皇你瞧，他们都赞同我的说法呢。”
莹然转眸，瞥了拜倒在地的粉衣女子一眼，从容道：“父皇如此睿智，应该记得方才已经答允，要为这位周姑娘赐婚的话吧？父皇无论说了什么，都是金口玉言，绝不能反悔，何况，周姑娘一舞惊鸿，的确为晚宴增色不少，也值得指一个贵婿。当然，周良媛的提议，是断断不能答允的。儿臣的四嫂，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四哥要全心对待，理所当然，儿臣也不愿意让嫂子受任何委屈。所以，依儿臣之见，周姑娘的夫婿，今儿个得定下来，但绝不能是四哥。父皇，今后，儿臣再不能陪在您身边，再不能求您任何事，今天儿臣的这个请求，您是否能答允？”
水凝思量须臾，眸中浮现出浅淡的感伤，默了好一会儿，方叹息道：“罢了，汐儿不必说得楚楚可怜，朕答应就是。”
汐筱听了，唇边的笑容越发欢畅，眸光一转，看向脸色发白的水澄、婉灵，声音中带着不咸不淡之意：“皇室之中，除却四哥，当数八哥才貌最优，地位也尊贵，既是这样，不如赐给八哥当侧妃吧。反正萧侧妃身怀有孕，即将临盆，八哥、八嫂身边没人伺候，这样安排，父皇兑现了诺言，周姑娘能得个佳婿，八哥身边又能添一个人，实在很好。何况，良妃娘娘与周良媛关系素来极好，给周姑娘指婚的提议，便是良妃提的。如今能得周姑娘当儿媳，良妃娘娘必定心满意足，我这个提议，是不是很圆满？”
平静无波的话语，一点点倾入耳中，婉灵杏眼圆睁，心中生出惊涛骇浪，不知如何是好。
良妃亦目瞪口呆，神情恍惚，简直不知所措。之前，她之所以答应周贵嫔，帮着敲边鼓，不是真心想帮周贵嫔与水涵成为姻亲，而是因为心里觉得，水涵的身份，日益显赫，若是能将周贵嫔的侄女推到他身边，将来必定会有用武之地。如此，对于水澄，定是很好的。
周贵嫔有自己的思量，她何尝没有？
可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被人在无形中，巧妙逆转了。
周家地位低微，周贵嫔之位，已然被降，今后，必定难得君王青目，要与这样的人家结为姻亲，这叫她，如何甘心？
却见堂上的水凝并不思量，立刻点头应允，温颜道：“汐儿，你是朕最珍爱的女儿，你的话，朕总不肯违逆的。”
婉灵心中发急，唇边却依然含笑，凝声道：“汐妹妹的提议，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我们府上，已经有了萧侧妃，周姑娘若是进门，便得比萧侧妃还低一级，周姑娘的才貌，皆是上上之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如何能受这天大的委屈？”
“那么，”一直默然不语的太后抬起头来，云淡风轻地看着婉灵，一字字地道，“你与周家小姐，你们换个位子吧。”
婉灵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忙抬起眼眸，凝睇着太后，恍声道：“皇祖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摇晃着手中的玉杯，意态悠闲，声音却沉寂而冷漠：“哀家的话，你听不明白吗？罢了，哀家索性再说一遍好了。汐儿提议让周家小姐嫁给澄儿，话说得有理有据、无懈可击，皇帝没有异议，哀家也赞同得很。既然你觉得让周小姐当侧妃太过委屈，那么，不如将你的正妃之位让出来，如此，便没有任何问题了。”
此话一落，当真是石破天惊。
众人皆睁大眼睛，目光在太后、婉灵身上流转，一脸的无法置信。
婉灵目光发直，发了半日呆，方勉强定住心神，声音却依旧发颤：“皇祖母开恩，今日之事，与孙媳并没有什么关系，孙媳只是说了几句话罢了。”一面说，一面敛起衣裙，跪下叩拜。
太后慢慢扬起唇，看向她的目光中蕴含着清冷之意，声音淡到没有一丝温度：“与你无关吗？晚宴之前，哀家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哀家还特意强调过，不要惹是生非，安分守己一些，让大家过几天舒坦日子。哀家苦口婆心，你却依旧不管不顾，执意要掺和涵潼的家事，既然你将哀家的话当成耳边风，如今，你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听了这番话，婉灵心神恍惚，彻底陷入呆滞，脸孔霎时雪白，目中发红，似是能沁出血来。
太后也不理会，转头看向一旁的粉衣少女，慢慢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方淡淡地道：“周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身子发抖，然而太后问话，不能不答，当下低下眉睫，叩首道：“回太后娘娘，臣女闺名清妍。”
太后点了点头，扬唇道：“名字清新雅致，很好听。”
立起身来，言语淡定，却带着不容置疑之意：“传哀家懿旨，废去婉灵之位，定为侧妃，排在萧安平之后，赐周家小姐周清妍为八皇子正妃，择吉日完婚。”语落，太和殿鸦雀无声，众人均目瞪口呆，恍若在梦里一般。
不过一瞬间，婉灵便失却原有的地位，八皇子的正妃，变成了周家小姐。这位女子虽然姿色不错，身份却并不高贵，这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在御前献过舞。
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抹去。
水凝扬一扬唇，笑意淡淡，看向太后的目光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敬服。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至理名言。
废掉西宁王府的郡主，另定周家女子，有这样一位正妃在身边，八皇子的身价，亦会随之降低很多，再也无力与水涵一较高下。
说到明眼善断、见识高远，有谁及得上历经风雨、目光如炬的太后？
自己既已下定决心，要将水涵当作继承人，那么，能够有机会，将水涵身后的障碍清除，自然也乐见其成。
心中思绪如飞，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水凝含笑转身，目光缓缓从水澄、婉灵、周清妍身上流过，淡淡地道：“太后懿旨已下，你们还不谢恩，难不成想违逆不成？”
他这番话说出，便将一切定下，再不可易，更不容反对。
虽然无法嫁给水涵，但意外得到八皇子正妃之位，何况，此位皇子容颜清俊、谈吐有致，周清妍发怔之余，心中不由自主生出深浓的欣喜，敛眉叩首，恭声道：“多谢太后。”
水澄、婉灵亦无法推拒，只得一起下拜，行礼如仪，恭声谢了恩。
待事情妥当，汐筱眼睛一眨，看向水澄静立的方向，双眸灵动如珠，笑盈盈地道：“周姑娘容色绝丽，舞又跳得好，恭喜八哥得了一位佳人。”
殿中众人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来不及仔细思量，便一同站起身来，笑着附和道：“恭喜八殿下。”
“如此很好，”待众人贺喜完，水凝剑眉一轩，声音疏落而清淡，“当年澄儿娶亲之时，仪式极其隆重，如今再娶，还是简单一些吧，反正三位妻妾的身份，是太后与朕亲口定下来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话音刚落，婉灵便于帝王冷淡的注视下抬头，咬唇道：“父皇、皇祖母的旨意，婉儿除了遵从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对今天的事情，婉儿心里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