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明夫人不着痕迹地瞟了瞟叶姨娘，拭了拭汗，“晓哥儿不是不舒服吗？你没去照看？”
“这不刚从千叶居出来嘛！”叶姨娘边说边拿起扇子，替明夫人扇风，“也亏得我来了，怎么身边服侍的人都走光了？”
“还不是蝉儿闹的！”
明别枝眼神闪了闪，叶姨娘说是刚从明清晓院子里出来，身上却不见汗，可见她在流芳堂门口已经待了有一阵子了。
“哦？大姑娘一向知书识礼，这些日子谁不夸赞？夫人别是错怪她了吧？”叶姨娘温言细语，好像一阵阵凉风吹入屋中，同方才的失措判若两人。
“姨娘适才说，三妹妹不可能买凶杀人，蝉儿也觉得有理。那么不知姨娘对于这事还有何高见？”明别枝定定地注视着叶姨娘，曼声道。
叶姨娘尴尬地别过脸，道：“我一个内宅妇人能有什么见解？不过就是一向看着三姑娘长大，熟悉她的秉性罢了！”
“你放心，此事你父亲一直在追查，来日必定给你个交代！外头的事自有爷们处理，我们只顾好生过自己的日子罢了！”明夫人摇头叹了口气，似乎在责备明别枝多此一举。
明别枝张了张嘴，明汀兰已是抢先一步，窝在明夫人身边道：“看来大姐姐是不肯原谅我了，那我只得好好待在屋子里，等半月后再说了！”
“如此最好，半月后恰是你父亲的寿辰，届时一众宾客上门，趁机把江明两家联姻之事公布出去。”明夫人揉了揉眉心，唉声叹气，“早日敲定也好，免得日久生变。”
叶姨娘笑道：“大姑娘大喜，怪道前些日子我恍惚听见说官媒来了，原来是为了大姑娘的婚事。”
明晨曦诡笑着推了推明别枝，道：“恭喜啦，纳采问名之礼都已经行过了，我还不知道呢！”
“你知道做什么！”明夫人嗔道，想了想又一一交代，“你们几个给我省点心，到了那天都老老实实的，别再出乱子了！”
“你不知道有什么，我都不知道呢！”明别枝丝毫不见羞涩，大大方方地问明夫人道，“不知婚期几时？”
“要脸吗！”明汀兰满脸的不屑，鄙夷道，“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一点都不知道害臊，没见过姑娘家不回避自己的婚事，反倒拼命打听的！”
“照规矩，非但我该回避，就连你跟二妹妹都是不该听的。怎么，有嘴说我，没嘴说自己？”明别枝反唇相讥。
“停停停！算我求你们了，都出去吧！闹了这半日，我脑子都快炸了！”
见明夫人再次下逐客令，姐妹三人也不再逗留，一个个你白我一眼，我推你一把，推推搡搡地出了流芳堂。
屋中恢复了平静，明夫人目送几人消失在门帘后，苦笑着同叶姨娘说话：“你看，我这叫什么事啊！”
“姐姐妹妹们吵吵闹闹，将来出阁再见了面才更亲热。不然平常在闺中就冷冷淡淡的，出门后更是同陌生人一般了。”叶姨娘目送着姐妹三人离去，轻声漫语宽慰明夫人。
明别枝当先出了连廊，红轩正坐在穿堂的长凳上同帛儿乘凉，一眼看到便站起来，扶着她一道往正院大门走去。
猛然听见“呯”一声巨响，主仆二人回头一看，东厢房的门被用力甩上，瓦楞上的尘土都抖了几抖。
明晨曦站在厢房前的大柳树下娇笑道：“三妹妹，别忘了母亲交代的抄书。等你牢坐完了，我还等着看你的字是不是有长进呢！”
“二妹妹几时也这么损了？”明别枝哭笑不得地走出院门，道，“话说三妹妹既然禁了足，是不是即便暑热过了也不能去家塾？”
明家家塾每年惯例，夏天最热的一段日子必定是闭馆的。故而这些日子明家的爷和姑娘们都不曾去上学，只是每日在屋里修习功课。
红轩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天凉下来也还有些日子。”
“可惜最近母亲都不出去聚宴，不然的话她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跟去自己不能去，可憋死她了！”
二人说话间已到了遮墨院前，门口的桃树果子累累垂垂，白里透红，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味。明别枝手一伸摘了个，袖子一擦便塞到口中啃了一口。
“姑娘......”
红轩见她摘桃便伸手去接，不料她却直接塞进了口中，不由目瞪口呆，怔怔地回不过神。
“前几日刚下过雨，不脏！”明别枝嘻嘻笑着进了遮墨院，看到碧砌捧着个糕点盘子迎了出来，不由奇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我不知道，千叶居的二爷知道！”碧砌嘟囔道，“姑娘也太没心没肺了，二爷病了好些日子了，都不记着去瞧瞧。反倒是他叫人送了点心来，说是厨房特意替千叶居做的新花样，怕姑娘没吃过，所以送来尝个鲜。”
明别枝默了默，那糕点玲珑别致，散发着阵阵诱人的清香，令人食指大动。
“我原本是想着，我不久后便要离开的，没必要到时候多招出一分离愁别绪来。”明别枝挑了块点心在口中慢慢咀嚼，芳香四溢。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越来越觉得这位二弟心思细腻，多愁善感。大概是被忽略久了，他对于明别枝这位姐姐格外依赖，恨不得天天陪着她。明别枝不由得担心将来她离开明家后，明清晓回到原先的日子后还能不能习惯，所以干脆刻意疏远了他。
她这七折八绕的心思碧砌却无从理解，明别枝听见她咽了口口水，一脸茫然地问红轩：“你听懂了吗？”
“我也不懂，不过姑娘多半是怕同二爷来往多了招人记恨，平白多给千叶居添一份烦扰。”
“那倒也是。”碧砌眼睛看着那盘子糕点，道，“方才我接糕点时我看到柳嬷嬷经过，那双眼睛啊，好像会吃人似的！”
红轩笑了一声，正想嘲笑碧砌胆小，眼错不见明别枝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慌忙跟了上去。
“姑娘，你去哪儿！”
“我去瞧瞧二弟弟，不然被人嘲笑没良心呢！”明别枝忽然觉得自己过于多虑，打算去看看明清晓。
碧砌追到院门口高声叫道：“那也没必要急着这会儿去啊！晚饭都快送来了！”
“这有什么，说不定到了千叶居那儿还能蹭顿好吃好喝呢！你要不要一道跟着啊，或者帮我把那盘子糕点吃了？”
屋子里远远传来碧砌含混不清的声音：“不用了不用了，我替姑娘把点心收拾掉，冷了馊了怪可惜的。”
红轩捂着肚子一路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道：“姑娘也太促狭了！我算是明白碧砌怎么能吃出张大圆脸了，原来都是姑娘纵容的。”
“能吃是福！若是有一天吃不香睡不着了，那活着也太没意思了。”
“活着如何会没意思？难道死了才有意思？”通道的拐角处，明新霁背着手站在路边。此时夕阳生金，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绡纱圆领夏衫沐浴在落日的斜晖中，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士。
明别枝狠狠翻了个白眼，心中哀叹：“怎么又遇上这个道学先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