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你熬了一整夜和别人扎金花对不对。’
唐南星不以为然,‘是啊,这又怎么样。’
袁崇焕手腕用力,他俩在空中画圈。
“不怎么样,昨天一把AAA,以为可以赢尽天下无敌手。”
唐南星感受着袁崇焕手掌的温柔触感,又感受到一丝湿滑。
他出汗了。
|“可惜你上家三个K,闹了肚子撑不下去,最先跑了。”袁崇焕手又轻轻一提,这下子变成了他们在空中擦玻璃,“下家本来牌不大,只有小小235,但是却专吃你三个枪。”
唐南星的手抓的越来越紧了,“你,你如何知道。”
袁崇焕又道,本来输了这些钱对你唐大老爷来说是不算什么的,可是在此之前,你已经连着输了十八把,输的连底裤都不剩了。
唐南星脸色捎红,冷笑着道,我自赌钱,与你何干。
袁崇焕道,自然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但和贵夫人“下山虎”彭玉一定有关系。
彭玉这俩字一出来,唐南星的头立刻大了。
他想,倘若让自己的老婆知道自己赌钱又欠了一笔烂账,回去不得把他的皮给扒了?
袁崇焕道,我听说藏兵阁不仅机关暗器,天下一绝,尊夫人一招“分筋错骨推拿手”也是出神入化。
“分你大爷个….”唐南星没说出口,只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要怎么样。”
袁崇焕道,胜之不武,实在抱歉。
唐南星点头道,那我懂你意思了。
他猛的脱开袁崇焕的双手,像一只推不动巨大粪球的屎壳郎一样,栽倒在台下。
此时风止。
范晓娟的头发终于安静了。
人群中一阵唏嘘之后,是一阵喝彩。
王大亨挺着肚子,摇头晃脑,‘哎呀,这下次两张图稳了,吾小袁兄弟这内功真叫一个厉害啊。’唐南星像他那惨死朱仙镇的儿子一样打了一个漫长,踩着一层一层入夜的雾气,一步一步走掉了。
他背着身子,向上挥手,说着再见。
但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跟他告别。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正派一帮人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们此前实在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个少年。
现在谁也不敢贸然上去。
因为很不公平。
绝大多数正派人士,他们的名节是要重于生命的。
这样的无名小伙,输了就输了,没人会记住。
但他们打拼武侠圈这么多年了,输给一个没人会记住的人,往后脸都丢光了,还怎么活?
场面沉默起来。
他们是这辈子也无法知道叱咤汉中的唐南星是因为什么落败的。
因为什么?
因为怕老婆。
他们都觉得唐南星很丢人,输给一个无名的小辈。
只有唐南星觉得自己并不丢人,反而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是幸福的滋味。
这是家庭的快乐。
这帮混江湖的单身汉,是体会不到的。
沈不易旋开腰上的酒壶,饮了一口,又把砸了半天嘴,“啊,好酒,好酒,好喝,好喝。”
然后道,好,现在第三场了,谁再来和袁兄弟较量较量。
敢接话的只有白马寺的三个和尚。
你可以说他们很憨,但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很真诚。
这个时候能站出来的人,都值得大家给他们一个大拇指。
但武林同道投来的是比较鄙夷的目光。
他们觉得,白马寺这样的门派,怎么也能像我们一样势利,一样见财起意呢。
呸,真不要脸。
大家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吐痰。
王大亨真的吐了一口痰,不是他想吐大和尚。
而是他真的想吐痰。
他清了清卡了烂肉的嗓子,指着亦事、亦非、亦假三个和尚的光头。
他们的头好光好亮啊。
在太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们长的很相似。
相貌像是上个朝代的大众脸,眉毛却像雪花凝结出一道线一样好看,他们的头很圆,但是并不滑溜,因为上边已经有了岁月的纹理,他们曾经二十年如一日的看经文,也品尝了二十年的冰霜,春夏秋冬,有些上山的香客喜欢出问题刁难小师傅,他们都一一作答,表面上是夸赞客人有文化,实际上是在疗愈他们的心中疮。
白马寺坐落在遥远的河南省,如果在玉门关瞻望它,就好像是在眺望虚空一样,大和尚是一批又一批的,但是无论是谁,都是在坚固摄持诸法之三昧经书。
王大亨很想再和他们聊一聊。
因为在他的遥远记忆里,他的三位师兄是一直存在的,只是他们一直没见过面。
他努力的张开嘴巴,只说出一句,镜玄师傅还好吗。
三人异口同声,没有声音。
他们不爱说话。
在他们遥远的记忆里,也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师弟。
但是他们永远素未谋面,谁都没见过谁。
在今天之前,他们不会相见,在今天此时,他们即将见面。
于是我灵机一动,决定把他们的关系命名为“薛定谔的见面”。
亦事转头,看着袁崇焕,然后缓缓道,第三场,就由我们白马寺来。
袁崇焕又挠挠头,道,三位大师,我恐怕打不过。
亦事道,白马武功,天下第一,你打一定是打不过的。
袁崇焕还是挠头,道,是是。
亦事道,所以我们和你比试,不比武功。
沈不易这时候从远处走过来,笑嘻嘻道,大师不比武功,那要比些什么。
亦事道,既然不武斗,那就来文斗。
沈不易道,文斗,是如何斗法。
这时候亦事已经沉沉的坐在地上,亦非和亦假直直的站在他身后。
他说,我师兄弟三人一人吟一句诗,不但这位袁施主,明教诸位,若有对上的,我们白马寺立刻下山,不再回来。
王大亨摸摸下巴,斜着眼睛,试探着问,这是谁的法子。
亦事道,是镜玄师父的注意。
“哦”
王大亨不再说话。
他长久的沉默起来,好像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
其实他哪里还有什么回忆呢。
他的回忆全部都是斑驳的碎片。
唯一清晰的,只有很小的时候,他满身伤痕,遇见这个叫做镜大师的仰天大笑的狂僧。
沈不易又饮一口酒,然后仰头尽数用喷雾式的方法吐了出来。
酒水像雨水一样,淅淅沥沥落到他脸上。
“人生如一梦,半醉半醒间啊”,他抖抖肩头,道,春困秋乏,冬吟诗,好事,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