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刀道,朋友?
我道,是的,朋友。
“上月初三,北镇抚司两个小旗官,在衙门里抢一个苹果吃,差点把对方的脑袋削掉。”郭一刀一边说,一边靠着墙倚着,“这月十六,都指挥使杨廉赏了南镇抚司一个百户的缺,四个锦衣卫出了公堂到暗巷,估么一番打斗,俩人少条胳膊,俩人少条腿。”
我道,修罗场。
郭一刀道,不管是什么场,我一定会活下来,而且会活到最后。
我笑道,做锦衣卫,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谁为你买单。
郭一刀道,我的命虽然贱,但他仍然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道,既然如此,此来白马寺,意欲何为。
郭一刀道,有时候你越讨厌一个东西,你就越要去接近它,有什么你越反感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你就一定要去做它。
我道,六合门人,也许不会这样做。
郭一刀道,你以为我是王阳明?知行合一?致知格物?这个世界这么诡异,奇怪,到处都是人杀人,人吃人,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杀人,你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该死。既然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我他x 的为什么要考虑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我道,那倒没有,只是我可能把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郭一刀道,简单到什么地步?
我道,我以为你只是个疲于奔命的年轻人。我顿了顿,又道,和我一样。
郭一刀发出轻轻的笑声,激起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灰尘,“如果我说,我愿意做你的朋友,你会怎么想。”
我摊开手,道,那我当然会很开心。
郭一刀弯下腰,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也缓缓抬起手,但我抬到一半,发现我真的是把他想简单了,他在拔刀。
他拔刀的速度很快,弓着身子直接把绣春刀拽了出来,上推手就给我来了一个升龙斩击。
他拔刀姿势突然变的很奇怪,是反着抽出来的。
这是拔刀的技术,也是拔刀的艺术,主要是这样拔刀真的是太危险了。因为搞不好的话就会伤到自己。
我“腾腾”退出两步,躲开这一击,拍手道,艺高人胆大,好,好,好。
郭一刀道,既然是朋友,我总要探探朋友的底子。他的刀指向我,似乎是它的刀在说话,“我要你拔刀。”
我拍了拍跨在腰间的绣春刀,淡淡道,这个嘛,是不行的,我的刀一旦出鞘,就一定要死人,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杀你,
郭一刀的刀已经过来了,“我的刀回鞘之前,也一定要杀一个人,”话毕,他拗步斜削刀势,左脚向前上一步,仓啷啷啷啷。
我悬着身子,左右闪躲,“看来你还是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他的刀身贴着我的脖子过去,倒映出我消瘦的脸庞。
他一击不中,又来一击,两手待刀,用力向上砍,再向砍左,自上搅刀,刀刃朝前,刀尖向我,“一个刀客的觉悟,就是仗刀而生,为刀而死,所以我要你拔刀。”
他的刀法比刚才可长进不少,不单有六合刀法的开合之势,还有东瀛倭刀术的一点味道,扫、劈、拨、削、掠、奈、斩、突样样不落,融会贯通,又耐看,又实用。
我道,你知道吗,我平生很少交朋友。
“我平生六合引刀术,也从未有人能撑过三十六招。”他几击还是不中,刷的一声,把刀扔向半空,自己跳将起来,正抓住刀柄,用了一招连环提柳下斜削。
这一招实在厉害,从天而降,几乎把我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我还是没有拔刀,我只是缓缓的抬起头,对视着他充满杀戮气息的眼睛。
他的刀离我又在离我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距离停了下来,非但如此,三秒钟之后,他将连人带剑的重重的摔向另一边。
郭一刀果然摔了。他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人啪叽一声摔在地上,他图掉嘴里的刚啃的土,诧异道,你的,你的眼睛。
他趔趄着爬起来,“你的眼睛变的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他拾起绣春刀,久久没有落回刀鞘,他道,当我望着它们,我突然中端了连招,不能再施展一步了。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眼睛也变回正常样子。
“没办法,我实在不想出鞘,但你那一招连环提柳,实在厉害,我必须应对,我既然要做你的朋友,就要做你活着的朋友,而不是死掉的朋友。”
郭一刀道,这是,幻术?
我道,并不是,我刀法所承,是中原折剑派,但我只练了三年,折剑内功心法,我一字未学。
郭一刀道,我只知道折剑有术,能化鹤乘风,
我道,我这一门术,叫做“闭灵台”,乃是一位高人传授,高人姓陆,似是山林归隐的侠客,我学成之后,再寻已不得踪。
郭一刀又隐入黑暗,靠在墙上,“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心法。”他终于把刀收回刀鞘,这时候一缕阳光折射过他的绣春刀,我粗略一桥,他的绣春刀,并未开刃、
他道,我实在好奇你的刀法。
我道,为什么。
他道,因为北京所有的锦衣卫都知道你,但活着的人从来没见过你拔刀。
我道,我不想说除了队友之外,见过我拔刀的人都死了这种话,因为这种话比较嚣张,不符合我的这个氛围。
他道,是的,所以我要见见,倘若你的刀法真的如此厉害,那一定是领悟了刀法真谛的人,这样的你,就算是天王老子让我去抓,我也不会动弹。
我道,刀法并无什么真谛。
他拿起手里的绣春刀,打开,“如果刀法并无真谛,那么一定是我们的武器有所不同。”,
“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银鎁瓢方袋。”我眼神落到无智和尚身上,他还在睡梦之中,沈玉树已经出去一个时辰,我道,你我所用,维玉及瑶,鞞琫容刀,下曰鞞,上曰琫,都是内府监局钦造的,并无不同之处。
他那样一个莽撞的,诙谐的年轻人,能做一些什么改变呢。
我又道,甚至从严格意义上讲,我们是相同的,我们有相同的服装,相同的武器,还有着相同的人生轨迹。
郭一刀打了个短短的哈欠,道,总有不同。
我道,若有不同,只有二字。
“是什么?”
“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