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说白了不就是可以改变环境,防风防沙吗。
少女道,是的,盆地沙尘,满天而至,可怖至极。
我道,挺好挺好,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环保小将。
她却凄然一笑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已觉得身子沉沉,想是要毒发了。
我道,大家彼此彼此。
她道,既然要同归于尽,我也想要死个明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道,你问我吗?我来使姑娘摔几个大马趴。
她伸手要打我一巴掌,但是够不到。
恨恨说,当然是问你,难不成问墙上的活菩萨?
她转手一指,是墙上精致的绣佛。
我道,那是什么佛菩萨,菩萨有见死不救的?
她道,你这恶贼还想指望菩萨来救你?
我道,我说了,我不是恶贼,充其量我是个游客。
她道,你少吹牛皮了,谁来这儿旅游?你以为你是小红帽旅行团?
我道,你也学会反讽了。
她梳理头发,整理衣衫,把破烂的着装尽可能的搞的肃穆一些。
我隔着浓稠的夜光看着她,好像穿透了很多历史的晨雾。
我想起临河镇,环绕小镇的河流,我天天往里边撒尿,想起我的妈妈,爸爸,我想起了很多过往的珍贵回忆和碎片,但是无论穿过多少薄薄的雾,我都无法再记起朱小姐的脸。
我已经把她忘记了?可是我明明和她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多年,为什么我只能看见她的身形远远站着,但是看不清她的脸呢,我向前一步,她就后退一点,身上的甲胄寒冷,渐渐不能向前,我可真难受,这时候我才猛的回忆起来,虽然我们在岁月长河里结识了那么久,但实际上长大之后,我跟她只有一面之缘。
这是郑重的第一面。也是郑重的最后一面。
风烟散尽,我靠在墙上,冰凉的触感温暖我更加冰凉的内心。
我道,我为啥来这里。
少女道,齐云塔是镇妖塔,人间魑魅魍魉,许进不许出,你也是活生生的人,为啥要来这丢了命的地方
我轻轻道,自然是有比丢了性命更重要的事情。
少女道,什么事情。
我道,你救一个民族的命,是吗。
少女低头,道,是。
我道,我不是这般富贵人,我只来救我一个朋友的命。
少女道,什么样的朋友。
我道,普通朋友。
少女道,普通朋友也值得你这样搭救?
我道,不分值不值得,只分救还是不救。
少女冷冷道,你真是慈悲。
我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号称最慈悲的地方,我不慈悲,破坏氛围。
少女道,那我现在也要死了,还是叫你害死的,你若慈悲,先救了我的命罢。
我道,我是慈悲,不是傻蛋。
少女道,呵,我看你就是个大傻蛋。
我道,我是不是傻蛋有待商榷,但你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聪明姑娘。
一阵有一阵无的月光勾勒她的轮廓,她说,我八岁偷混天宝镜,那本来是世上万中无一的利器,但我偷来之后,只用来在房间里画长眉,十岁已在叶尔羌茫茫无际的草原上踏青,我们胡服女子,虽然没有芙蓉做的裙子和铁芙蓉的簪子,但却有兽皮宝雕弯弓,但我到十二岁的时候,哥哥说应该有些公主的样子,我就学了弹琴。
我道,姑娘,啥琴,不能是电子琴吧。
她白色面颊多了一丝血色,烟波像自来水一样流动,此时韶华如花,风神清丽,嘴里好像含着和风,道,是美丽精巧的古筝。
我道,古筝好啊,笑傲江湖曲听说过没有?
她摇头,甩起乌黑的秀发。
我哼哼道,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然后又道,就是这个调。
她也跟着哼了一遍,竟然有些细细品味,对我道,这曲子这么牛x,居然只用宫商角徵羽这五支来作。
我道,大道至简。
她缓缓点头。
我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要起来,但是只保持了一个蹲着拉屎的姿势,大声道,我愿笑傲江湖,流觞曲水!然后身子涣散,一屁股又栽下去。
“干啥啊你,吓我一跳。”
我声音突然巨大,她着实吓的不轻,吱哇一声怪叫,又蹭着身子离我远了几分。
“宫商角徵羽,我练的精通,但我是解着银甲弹奏,那时候已经上过战场了。”
我叹息道,我一开始以为战场都在边塞,与我无关,现在想想,只要有人,都是不见风烟的战场。
她道,十四岁的时候叶尔羌的氏族我已经见的很少了,尤其男性见的更少,连阿哥也见不成了,你猜我那是在想甚么。
我打趣道,独守闺房,我想想昂…..,想,想何时出嫁呗。
她哈哈一笑,没有确认,没有否认。
四面高墙,吃掉了她一阵银铃、
我道,我以前也思慕过一个女孩。
她道,小恶贼,我们本来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道,成个屁啊,你给我毒都下完了,我马上要挂了,不过心事二三,不想带着嗝屁。
她道,我也是孤单的很,没想到要客死他乡了。
我道,你是有家要回,我是有家不能回。
她道,什么意思。
我道,我有一个永远回不去的故乡。
她道,什么是故乡。
我道,当你十五岁的时候,背对着秋千,在暖暖的风中哭泣,怕春天消逝的地方,就是故乡。
她道,叶尔羌多雨,风儿淅淅沥沥,雨儿芊芊细细,将士们就在老天地下操练。
我道,要怪忧愁慢慢来,记不清楚梦啥样,梦醒还剩一重帘。
她道,中原男子,吟诗作对,就是想要泡妞。
我道,这本书十万多字了,还没有女主角,连个他x的像样的,正常的女的都没有,我泡谁?泡泡糖?
她又笑,我想她一定笑我憨。
我道,怎么,不服气。
她道,我只是想到当年氏族玉岭,像盘根错节的大树,气形都在,天外飞霜,打在林上,陇上,羊群和马背上,擢秀还是擢秀,一点不受摧残。
她说的我摸不到头脑,但偏偏她此时脸色爬起一种倾国的笑容,是斜着眼笑,我一呼吸,这恼人气人烦人的女孩子的味道又微薰起来。
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心驰神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姑娘的邪门法术。
但我又想吟诗,吟有四句,
小僧求道疑为佛,
狐女迷途似得仙。
渡它几人成大业,
留我一人垫尘缘。
空气流波,我用心剑一一刻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