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这邱三爷是什么人?”坐在梅丹凤身后的姐姐梅丹青问道。
“是前年从辽东跑来的胡子,听说有百十号人,几十条枪,你在上海都读了七年书了,自然不知道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说来今天也是不巧,怎么遇到这伙胡子了。姐,倒是你,着实下了我一跳,怎么都没想到文弱的女学生也会用枪啦!”梅丹凤有些开外笑的嘲弄道。
“如今这世道乱的很,自然要留着防身用。”梅丹青故作轻松的回答着。
“姐,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母亲是不顾家里的,俺真的很需要你帮忙。”梅丹凤夹紧马镫又轻快地甩了几鞭子。
“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梅丹青扶着二妹的腰微微笑着。
“太好了,我就知道大姐疼我。”梅丹凤笑容满面。
梅府的老爷去世多年,太太马月娘有三个儿女,除了长女梅丹青,次女梅丹凤还有个小儿子梅丹壁,只是唯一的小儿子梅丹壁十年前也生了急病去世了,梅家很有钱周围上千亩的良田,还在省城齐齐哈尔开了聚合升饭庄的分店,又在上海置办了几处房产,家里还开了个绣庄名叫青凤楼,聘请了好些个绣娘。
既然有钱就必定有几个穷亲戚,巧姨妈一家就是这样,说起来马月娘只有一个妹妹,在那个时候没有男丁的马家,作为长姐的马月娘自然就要承担起马家的责任,照顾自己的妹妹马巧娘就是马月娘义不容辞的责任,于是巧姨妈一家便理所应当的一直住在梅家的侧院里。巧姨妈和巧姨夫有一女儿名叫张沐莲,和丹青,丹凤年龄相仿。这位表姐从小不爱读书,只和丹凤一样在私塾读了几年书,但和丹凤不同的是,巧姨妈很疼这个女儿一直让母亲供这位表姐读到高小毕业。表姐实在对读书没了兴趣,读到高小毕业便再也不想上学了,巧姨妈只好作罢,算起来丹青算是梅家最爱读书的种子了,所以当年梅老爷不惜花重金不顾全家人反对送她去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丹青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双城堡能够读到大学的女子独独只有她一个而已。在老一辈的思想里,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的父亲是留洋回来的,自然观点如此与众不同。
张沐莲十分擅长刺绣,在双城堡绣工是数一数二的女子。丹青早就在丹凤信里得知去年张沐莲的一副凤凰牡丹被县长100大洋收购了去。这样精细的活计丹青却并不会,只有羡慕的份了。
马蹄渐缓,来到一处石头堡下面,丹凤举起马鞭在空中扬了三鞭子,塔楼上的护院忙示意城门口的管事,于是城门口几个健壮如牛的小伙子缓缓放下胳膊粗细的麻绳,以便让丹青、丹凤通过木桥进入梅家堡,待两人进入堡子,木桥又被缓缓的拉了上来。
“大小姐、二小姐。”黑马马蹄踏过的地方,众护院和仆人们纷纷打着招呼。
“吩咐王管家来见我。”丹凤还没下马,就吩咐身边的一位护院道。
那护院似乎是新来的,忙不迭的点着头,也不敢回答,一溜烟小跑去管事房叫王管家。
清朝末年,国力渐微,从1858年开始的中俄《瑷珲条约》、1860年《北京条约》一直到1884年《伊犁条约》结束,直接使得中国丢失外东北150万平方公里土地,造成了今天黑龙江,吉林内陆的局面,丢失沿海库页岛等多个岛屿,双手奉上东方不冻港海参崴(俄罗斯今称符拉迪沃斯托克俄语意思是统治东方。)
沙俄之后又迫使清政府妥协让中东铁路修筑通过中国东北,直通符拉迪沃斯托克,背后深意旨在亚洲。刚刚兴起的日本,国土贫瘠,狼子野心,无论是朝鲜半岛还是东北都想分得一杯羹。可怜我华夏大地任人鱼肉。在这几年前的哈尔滨本是一个小小的渔村,却因为中东铁路迎来了繁华,大批大批的沙俄铁路修筑工,以及家眷,迁移而来。(感兴趣的童靴可以自行查阅更多历史,这里不再细说。)
梅家的大院坐落在离哈尔滨不足百里外的双城堡郊外,搭了中东铁路的顺风车,双城堡有一个小站可以停靠,盛产煤矿的双城堡偶尔也会有些沙俄人,日本人进进出出,让这座小城更加鱼龙混杂。
丹凤下马,让仆人牵着马去马厩,王管家闻讯匆匆忙忙的走了上来。
“二小姐,不知道有何吩咐。”
“你猜,我们今天遇到了谁?”
“还请二小姐示意。”王管家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今个,车站里遇到邱胡子手下。他不是在蔡甸,今个却不知他来双城堡干甚。”
“老夫这就吩咐下人们严加防范。”王管家弯着身子,不慌不忙的点了下头。
丹凤只是轻轻地“嗯”了下,又继续说:“快过年了,梅家的庄户按照每人十斤白米二斤猪肉派发下去,让大伙过个好年。”说罢才欢欢喜喜的拉着大姐跑去后院了。
“大姐,你的绣楼娘早就派人打扫过了。还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样。”丹凤一边拉着丹青的手臂一边领着丹青到一座小楼门口指着二楼说,边说边撒娇地靠在丹青肩膀上。
“我看你该找个好夫婿了。”丹青半开玩笑地用手指戳了下丹凤的脑门。
丹凤有些气恼的双手拍着丹青的后背,“坏大姐。”
“哎呦,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大姑娘了,姨妈都不认得了。”巧姨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轻巧的脚步声让人察觉不到。
“好久不见,巧姨妈。你和姨夫,沐莲表姐都好吧?”丹青微笑着和姨妈打着招呼。
“俺们都好都好,哎呀,你这可是咱龙江数一数二的学究啊,从上海回来可远吧?听说那上海的女子都穿着滑溜溜的丝绸褂子,吃着老佛爷才吃过的洋玩意儿,有空可得给姨妈好好讲讲听听。”巧姨妈继续打听着。
丹青抿着嘴只陪着笑,没有回答。
“表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晚饭准备开席了,夫人叫大家去呢。”马夫人身边的小丫头双喜走过来,仰着头说道,她看起来年龄极小,摇头晃脑地学着大人说话的模样。
“呦,双喜,眼睛都长到头上去了。”巧姨妈嘲弄她说。
“呜呜呜。“双喜捂着脸有些啜泣的跑走了。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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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蛋拿着一块银元颠颠的回到住着的茅草屋,裤管完全冻得结冰了,他就只有这一条裤子,这茅草坯子做的房子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的了,四处漏风,土炕上还放着夏天编的草席子,已经被土炕平日里烧的热气熏得焦黑。
“钢蛋哥,俺爹让俺给你送两个饼子,一碟子酱,半个冻萝卜,两条大青鱼。昨天就叫俺来了,你不在家。”邻居二狗子家里的小子三胖子,拎着竹篓子在门口,使劲扯着嗓子喊。
“哦。”钢蛋低着头,缓缓才接过来,他受二狗子和二狗嫂照顾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
“给,拿去吧。”钢蛋伸出右手把银元递给三胖子,银元已经被他用手攥的浸满了汗水。
三胖子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其实却瘦的有些弱不禁风,他是个早产儿,万幸的活下来了,二狗子便给他取名“三胖子”,希望他能白白胖胖,身体健康。
“哎呦,臭。钢蛋哥尿裤子了。”三胖子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拿到银元就捏着鼻子,一边喊一边跑回家去了。“钢蛋哥尿裤子了,钢蛋哥尿裤子了,钢蛋哥尿裤子了。。。。.“余音绕梁,三胖子不停地喊着。
“小兔崽子。”钢蛋有些气恼地说,这可丢脸大了。
不一会二狗子,二狗嫂闻讯赶来,也闻到一股子腥臊味道,“脱下了,嫂子给你洗了,重新做棉裤,后天准保让你穿上。“二狗嫂在门外小声说道,
钢蛋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好意思呢?扭捏着不答应,二狗子见状扔了床破棉被,就把钢蛋的棉裤扒了,钢蛋把破棉被盖在身子上有些瑟瑟发抖。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是布料弄糟了,你嫂子可没处给你弄新的去。“二狗子声音大如洪钟,说完就将棉裤扔给二狗嫂,二狗嫂捂着鼻子浆洗去了。
三胖子不知道何时又跑回来了,一边探着小脑瓜,一边用手扶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板门玩。
“钢蛋哥没穿裤子,钢蛋哥没穿裤子,钢蛋哥没穿裤子,。。。。”三胖子魔力一般的声音重复着又跑开了。
“小兔崽子,看我不。。。”钢蛋拉着棉被小声嘟囔着。
钢蛋住在一个四合院里,院子里一共三户人家,隔壁二狗子一家还有对门的孤老头老葛叔,平日里钢蛋总是受到二狗子一家接济,夏日里钢蛋自己会找到一些苦力的活计,冬日里实在找不到营生就总是四下乱窜,老葛叔很看不惯钢蛋的做法,平日里打个照面两个人连句话都没有,钢蛋很怕老葛叔,这个孤老头有那么一股子倔劲。二狗子是老葛叔的徒弟,春天里二狗子帮梅家种地养活家用,冬日里就和老葛叔去松花江边上捕鱼,这老葛叔捕鱼的技术极好,手艺是轻易不外传的,毕竟这是一份谋生的技巧,唯一的徒弟就是二狗子,二狗子也多次劝说老葛叔收钢蛋做徒弟,让他有个正经的营生,老葛叔却坚决不同意。于是钢蛋冬日里就这么经常四处晃荡着。听说老张叔不喜欢钢蛋的原因并不只是钢蛋不学无术,还与钢蛋死去的母亲有关,然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没有人知道其中真实的原由。
(作为一个并不是生长在哈尔滨的东北人,我正在读萧红的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以及陈玙的夜幕下的哈尔滨希望能更贴近描写100年前东北的往事,本故事纯属虚构,错误之处还请读者多多指正,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