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蛋总不能光着屁股睡,只好在箱子底下翻出,那条被二狗嫂给洗的漂白的黑布裤子套上,那是他春、夏、秋三季唯一的裤子了,这会儿子套在腿上,至少能挡着些嗖嗖的冷风。
太冷了,钢蛋早早生了的炉子,半夜里柴火就烧完了,钢蛋裹着两条破棉被躺在炕上蜷缩着,辗转反侧,他有些冻得睡不着。
夜里格外的寂静,钢蛋似乎听到了什么吵杂的声音,难道是什么野物?整日饿着肚皮的钢蛋想到这里,裹着一条棉被,穿上破棉鞋就往外跑。麻子村的野物雪夜里格外的多,老虎,豹子,狼,熊瞎子,猞猁,红狐狸,野猪,傻狍子,野鸡,兔子。。。钢蛋都见过,他可不懂打猎,也就是看个新鲜。
说起打猎对面门的老葛叔可是麻子村知名的鄂伦春老猎手,家里还有两条上了子弹的猎枪,在老葛叔家里就挂着一整张大虎皮,听说他还有件熊皮大衣,轻易不舍得拿出来见人。猞猁是最难打的,跑的又快性格又凶,可老葛叔却有好几个猞猁皮做的帽子,猞猁那亮晶晶格外有神的大眼睛就做在皮帽子正中间,这是鄂伦春猎手最值得炫耀的猎物,钢蛋见了却有些害怕。
钢蛋只是远远的在老葛叔门缝里瞧见过老葛叔的大虎皮,毕竟自己长到18岁了,对门的老葛叔却总是仇人一样的板着脸,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小时候钢蛋也不明白缘由,后来村子里有那么七八户人家,各个长着一张吓人的麻子脸,麻子人家的小孩见了钢蛋就:“小瘟神,小瘟神。”地喊他。
渐渐的,钢蛋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母不知怎的突然染上了痘瘟,双双病故,只是这一病不要紧传染了七八户乡亲,那时候对门的老葛叔一家也被自己的父母传染上了,于是老葛嫂终于没有挺过去,连带着老葛叔唯一的孩子也病故了。“大瘟神,小瘟神。”老葛叔起初也狠狠的骂着。
然而时间流逝,老葛叔也深知这本和钢蛋没有关系,只是村里麻子人家都不依不饶的,他便也总是拉不下脸皮来,于是关系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月亮照到雪地里面,越发的光亮,钢蛋迷迷糊糊的走在雪地里想要查看究竟,雪地远处十几个黑色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胡子!是胡子!“钢蛋跳起脚拎着被子就朝家跑。
胡子们刚刚在梅家被打散狂奔,本来就又疲又累又怕,哪里还顾及到雪地里的钢蛋。
钢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家,月光折射在白白的雪被上,把小院映衬的如同白日一样。钢蛋慌忙间瞧见老葛叔门前挂着的一张铜锣.
“得通知乡亲们才行。“钢蛋来不及多想。
“Duang Duang Duang”他急促地敲着铜锣.
“胡子来了,胡子来了.....“钢蛋有些慌张的喊着,重复不停的声音很像院子里的三胖子在叫。
钢蛋所住的村子本来名叫打井村,村子里大部分人家都会在厅堂里打了一口井,屋子里打井的并不多见,然而这确实让打井村居民享受到了实惠,半年都处在隆冬的黑龙江,外面的水井大都结了冰,好些个村,都是捡了冰块化了烧水喝,也有些懒汉直接就抓着外面地上的积雪来吃。东北苦寒,痘瘟并不流行,更何况很早东北就设立了许多痘疹局,所以只有打井村发生过那次痘瘟,之后村子又里出了好几户满脸满身麻子的人家,看起来怪吓人的,“麻子村”的名字不胫而走,再也没人叫这儿打井村了,然而村子里打井的习俗却一点也没有变。
二狗子家里就有这么口井,井壁上还被安装了好些个石把手,井底打水,井壁一面就建成了一间地下石室,东北的土匪多,麻子村家家户户都在井壁上开凿建造石室,一方面储藏粮食用,一方面土匪来了躲藏用,这是麻子村家家户户并不外传的秘密。
二狗子听了声音忙把三胖子和二狗嫂安顿在石室里躲藏好,老葛叔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把猎枪,出了门刚好正撞上披着半截衣服的二狗子,顺手就把手里的猎枪扔过去一把。
“胡子在哪呢?”二狗子问钢蛋。
“打那个方向来了。”钢蛋指着胡子的方向,雪地里还留着他一串弯弯曲曲的脚印。
二狗子和老葛叔拿起猎枪飞也似得奔了过去。
“赶紧下井,你嫂子等你呢!”二狗子边跑边丢过来一句话。
“哦!”钢蛋这才扔了铜锣,下井去了。
外面枪声此起彼伏,阵阵交锋,二狗嫂有些担心,不知道老葛叔和二狗子碰到了哪伙胡子,本地一共三伙比较大的胡子,一处是盘根在依安的张黑子手下,这伙人心最狠手最黑,第二处是仁心寨的一伙人,基本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是东北百姓中的义匪,只抢些黑了心的鬼子,欺负人毛子的钱粮。第三处就是邱三爷,不仅打家劫舍,还抢掠女子,传闻此人极色,已经娶了18房姨太太了,还三天两头到庄户里抢人家姑娘。
“可千万别碰见张黑子才好。”二狗嫂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个不停。
老葛叔枪法极好,加上月色可人,今个可是百发百中,打到第三个胡子的时候,黑色影子们就疯狂的逃窜掉了。
“哈哈哈,老葛叔,不愧是鄂伦春神猎手,今儿干掉了三个胡子,这伙胡子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了。”二狗子哈哈大笑,尽管他开了好几枪,却并没有打伤一个胡子。
“胡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要让乡亲们早作准备,胡子们可是很爱寻仇的。”老葛叔却笑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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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钢蛋用铜锣通知乡亲胡子来了,再也没人提小瘟神了。麻子家里的小孩子偶尔也会说几句“小瘟神!”总是被大人们揪着耳朵骂,“狗日的,不想活了,看回家不扒了你的皮!”
”他可是救了全村人的命啊!“
”是啊,十几年前那场瘟病,他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不当事的。“
终于有人说句公道话了,钢蛋在麻子村终于不是抱头鼠窜,人人喊打了。
“听说你要学捕鱼?“老葛叔大冷的天戴着猞猁皮的帽子,套着狐狸毛皮坎肩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似乎坐在门外很久了,这大冷的天坐在门外很独特。
“谁?我?”二狗子一家还在屋子里忙活着早饭,钢蛋左右环顾了好几遍院子才发觉老葛叔是在问自己。
“您老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不配....“钢蛋搓着手,紧张的第一次和老葛叔说着局促的话。
“晚上来找我,松花江的冰面这会儿刚好冻硬实了,晚上正是打鱼的好时机。”老葛叔转过头回屋了,只留下钢蛋还来不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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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听说丹青刚刚用了枪,马月娘不乐意了,巧姨妈又在说嘴,马月娘一生气就把丹青的枪没收了。自己这个长女是要嫁到双城堡另一个富户陆家去的,若是有个凶悍的名声传出去恐怕陆家是要退了婚的。
“我可不想家里出现两个小霸王,这样的姑娘嫁不出去的。你不能再像你妹妹一样了。看看你沐莲表姐,那才是女孩子应有的样子。”马月娘教训着丹青,没办法梅家需要个当家人,丹凤苦苦守着家业,马月娘只把她当儿子看待,也许以后马月娘能帮她招个上门女婿。
“我这生了两个什么孽障!”马月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带着说了毫无关系的丹凤。
“这些个受了洋学的,都被洋鬼子洗了脑了,得把那魂召回来才行。“巧姨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丹青有些忿忿不平,母亲收起的那把手枪,可是她唯一的随身武器。至于亲事她却并不担心,陆家的少爷陆英是和自己从小青门竹马长大的,也是自己圣约翰大学大学的师兄,过几天也要从英国留学回来双城堡了。留学归来之时,就是两人成亲之日。想到这里她的小脸不禁泛起红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