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法海坐在沙发上,哈欠连天。
徐先在他房间里一阵的翻箱倒柜,然后走到客厅,到对面的沙发坐下,把一个塑料小袋放在茶几上。
今晚徐先上的晚班,回来后也没去洗澡,就兴致勃勃拉着法海聊天。两人从中东目前各方复杂交错的局势,聊到中美贸易战的可能走向,再聊到车展新出的几款汽车的性能参数,还聊到绿茶在祖国各地的不同制法。
后来看到法海毫不掩饰地张着大嘴打哈欠,徐先就想起了还有一包咖啡给以给他品尝,提神。
法海把塑料小袋子拿起来,强忍困意,仔细辨认着外包装上的外文字母,很警惕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很好喝的咖啡?牌子和产地我怎么都看不懂?生产日期是哪年的?你放了多久了?是你的哪一任女朋友遗留下来的?”
徐先拿过速溶咖啡袋,撕开包装,开始冲泡:“你哪来那么多问题,好心给你喝,你就喝呗。”
法海端起杯子继续喝自己的茶:“半夜三更不睡觉,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先终于忍不住了,眉飞色舞兼手舞足蹈,把今晚遇到丁香姑娘的过程,说了一遍。
法海很会抓重点:“这妖精的姓名、地址、电话?”
徐先:“没问,今天就追问这些,太孟浪。等到她来还伞的时候,再问。可能啊,到时候,她主动要我的电话号码也说不定。”
法海急着想去睡觉,随口说:“她来的时候,正好你不当班不在店里,咋办?”
徐先明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喝了一大口咖啡,发狠说:“那我就在她出现之前,天天上连班,先让小李休息,以后我再让小李帮我替回来。”
法海慢条斯理:“小李她愿意啊?”
徐先再两口把咖啡喝完:“不愿意也得愿意,哼哼哼,我是店长,否则,给她小鞋穿!”
法海看着空空咖啡杯,看着明显不知其味的徐先,摇头:“牛嚼牡丹。”
徐先:“这速溶咖啡的原主人嘛,各方面其实也都还不错,和我也挺聊得来的,分手这事嘛,怪我,是我总不想定下来,也总是没有个明确态度给她,她也就不想把大好青春浪费在我这里。毕竟一个正经姑娘,谁会甘心情愿在我这里耗着,我没拍胸口给她美好未来。说起来,也算是我卑鄙,是我卑鄙的暗示着她应该主动离开我的,这样我就不用承担负心的责任了。”
法海举起茶杯,敬了一句:“知耻近乎勇。”
徐先很豪迈地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几滴咖啡,亮杯:“我又不以为耻,当然,也不以为荣。”
法海:“那,现在你是静极思动,有了新目标丁香姑娘,打算和新目标一起重复那个你和咖啡女的过程?”
徐先摇头:“这个是不一样的。你要是见到她了,就会明白什么是惠质兰心。她是明白事理的那种人,在她面前,你不用担心做错事说错话,今天我说错很多话,最后几句我自以为是的撩拨追求的话,也都不妥当,但我心里还是美美的。”
法海的表情,突然就有些鬼鬼祟祟:“惠质兰心?你说那么多,都是废话。我猜她一定是很漂亮吧?妖精都很漂亮的。”
徐先:“何止是漂亮。。。。你这人怎么回事?思想肮脏,我这真是对牛弹琴。还有你不要叫她妖精。”
法海坐直身体,将手一摊:“你继续。”
徐先:“这样说吧,我今天能读懂她眼睛里的话语,感觉我眼睛里的东西她也能读懂,而且我也不怕她读懂。咖啡女就经常抱怨说不知道我成天在想些什么。这个丁香姑娘是不同的,她懂,她是个明白人。是个明白人这点,对我来说很重要。”
法海:“我想起来了,你以前也说我是个明白人。你找合租客都要找个明白人,何况是找老婆。我理解的你说的明白人,就是和你的思维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三观一致的。”
徐先:“差不多就这意思吧。我倒不是清高,很多比我高级的人呢,肯定不会觉得我是明白人,不是一路人。我理解的三观一致,就是在级别上是一个层面的。说级别也不合适,这种事不应该有高下之分。准确点的说法,应该说世界观,比我高级的人,就是眼界比我开阔得多,世界观肯定和我不一样。我要找的人,就是世界观要和我差不多的。”
法海有点煞风景:“如果她不漂亮呢?”
徐先羞恼:“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夸你是明白人,但也不能明白过头了啊。”
法海:“明白人的意思,就是说要适可而止,不能太明白了,有点流于表面的明白就好,有些明白就得装肚子里,不能说出来。”
徐先夸他:“对啦,你是真明白了。”
法海:“我是真明白了,看来这妖精,是真漂亮。漂亮到你把很多你对女人的期许,都安在她身上,还认为是理所当然。”
徐先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合不拢嘴。
法海又来煞风景:“当心乐极生悲啊,如果她明天不出现,以后都不出现?”
徐先神情坚定:“她肯定会出现!我和她之间一定会有故事发生。”
法海:“这不是你在这里咬牙切齿就能发生的。那得上帝保佑。”
徐先:“我朋友范西凉,有个理论。他觉得老天安排的最大,他刚认识他老婆的时候就这样坚定认为。首先是认定老天让他们在一起,然后再根据在一起的前提,去修正自己或者迁就对方。这让他在迁就的时候,认为都是命,也就不难受,甚至很乐意。”
想起范西凉,就想到孟江的现状,徐先从得意洋洋转为神情黯淡。
法海:“这理论,怎么听上去有点象是童养媳在认命?然后苦中作乐?”
徐先为兄弟辩护:“你又明白过头了。这是爱情的力量行不行啊?”
法海又开始打哈欠:“行,愿你们的故事早点发生,早点圆满,我也可以早点睡觉。”
徐先:“说回刚才的世界观,就是说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是一致的。两个人,一个人觉得这个世界是粉红的童话的,另一个觉得这世界是黑色的是狂燥的,那就是世界观不一致。产生那样的世界观,或许有他们形成的正当理由,但是不一致,就聊不到一块去。”
法海到处找牙签,想撑住自己的上下眼皮:“我现在有点迷糊,听不懂你到底要说什么,你眼里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
徐先越说就越亢奋:“书上看来一句话,我差点用来当个人签名;所谓爱情,就是只想和你并肩站着,一起看看这个寂寥又混乱的世界。”
法海:“懂了,你们两个人的世界观都是黑色的狂燥的。”
徐先:“你懂个屁的懂。寂寥啊,多美的词,眼睛里透着寂寥的两个人,相逢了,那该是种什么样的历史性的会面。不用说一个字,就生出知遇之感,顿时觉得此生不再孤独寂寞。”
法海再顶不住了:“我最后说一句吧,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所谓爱情,就是一时想不开。”
客厅只有徐先一个人,还在兴奋不已。
法海又从他房间门口探头出来:“那你现在的个人签名是什么?微信QQ都算上。”
徐先突然羞赧,说:“山水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法海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我想想是啥子意思。”
徐先继续羞赧:“一个画家,喜欢画山水,但是山水画不流行,顾客不喜欢,卖不出去,都快饿死了,只好转去画流行的牡丹,这才没有饿死。”
法海恍然大悟:“原来你和我混,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在随波逐流啊?不行了,我要吐了。”
徐先:“别吐啊,我改啊,我和丁香姑娘一起看寂寥的世界,然后你来在这混乱的世界指点我,你是我的指路明灯。”
法海冲进卫生间,开始狂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