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范西凉和孟江半夜三更在陋巷中的对视,是天雷地火。
侯毅和小蒙的一见钟情,则是另有隐情。
孟江答应帮侯毅介绍女朋友,说到做到。孟总为人豪爽,执行力又是极强,那一天,整整拉了两车的姑娘来给侯毅挑选。
公司去农庄聚会活动,孟江喊上了侯毅。在农庄里,侯毅装成偶遇的样子,走过去和孟江打招呼,随后两人坐在树下的石条凳子,看着农庄里分散四处的姑娘们,在那烧烤打麻将。
孟江说:“因着西凉的关系,我把你们几个都当成是自己家人,你也喊我第妹,也当我是自家人,那就不见外了,要关心一下你找老婆的事情了。”
侯毅笑着说:“你看你安排的,我一个人这样过来,多别扭,太明显了,她们谁看不出来啊。”
孟江:“看出来又怎么了?她们平时工作也忙,有好几个还托我帮着找男朋友哪。”
侯毅:“你是大老板,她们是不是以为你的朋友也都是些大老板,回头一了解,发现我没钱,那不得怪你?”
孟江笑了:“你还别轻看你自己了,你在国企啊,还是个工段长,不错了。不过以后你要温和一点,不要总是凶着脸,别把人给吓跑了,要知道疼人。”
然后孟江一一介绍那些姑娘的性格特点,出身来历,能力大小,等等等等。
侯毅大义凛然地坐着,腰板笔直,一言不发。孟江有点看不明白侯毅在想什么,如果是徐先在场,一定知道侯毅这哪里是在选人,他是在等着姑娘们选他,只要有看上他的就行,至于身材相貌性格脾气,侯毅都是无所谓的。
孟江还在细说一号种子选手,是个业务经理,如何能干懂事。结果那个业务经理扬声喊了句:“小蒙,这翅膀烤好了,你先拿去给孟姐,我再接着烤。”
小蒙就拿了两个烤好的鸡翅膀走过去,还没递到孟江手上,旁边有个人伸后抢过去,说:“小蒙你好,我叫侯毅,谢谢。”
小蒙唬的转身就跑,都没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子,只感觉好凶好凶。
侯毅说:“就是她了。”
哪里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只不过是侯毅以前去算过命,那个瞎子告诉他,他命中克星,是个姓蒙的,侯毅就一直记住了。
姓蒙的人本来就少,未婚适龄的就更加难找,今天总算碰到一个,当然就是她了。
这位姓蒙的小姑娘,来城里打工的,一心想扎根城市,而捷径就是尽快找个城里人嫁了。听孟姐说,这家伙还是国企单位的一个小头头,住的全款购买的单位房,顿时觉得:哪里是凶了?分明是刀削斧凿的面庞,满是阳刚。
徐先是知道这两人根底的,去年吃他们结婚喜酒的时候,还在想,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侯毅不在乎感情基础,他觉得老婆听话就行,在家里从来都是他说了算的。比如夏天他喜欢开空调睡觉,小蒙不喜欢,但侯毅哪里管那么多,每晚都是开空调睡觉。小蒙是不敢开口让侯毅关了空调的,但是她会哼唧,还会裹着被子发抖,还会半夜去翻箱倒柜找头疼药吃。吵得侯毅睡不着,气哼哼地就关了空调,去开了风扇,小蒙这才消停一点。
还有,侯毅喜欢吃辣椒,不管做什么菜,都放辣椒。但是小蒙不吃辣椒,但小蒙也不敢说啊,她做菜的时候也就只好放辣椒。但是吃饭的时候,小蒙就吃白饭,最多是挑一些菜里的葱头和大蒜来吃,还被辣得呲牙咧嘴的,看得侯毅难受死了。然后就两碟菜,一个辣一个不辣,小蒙又去挑辣碟的大蒜吃,又呲牙咧嘴,最后,所有的菜都不辣了。
小蒙一直都是很怕侯毅的,在侯毅面前总是低眉顺眼,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这天,徐先去侯毅家里吃饭,坐在闷热的房间里,吃着淡出鸟来的饭菜,听侯毅在那不要脸的猛吹:“我家里,当然是我说了算,老婆什么都听我的,狗也是什么都听我的。你今天来,是又和老婆吵架了吧?你要向我学着点,你看我老婆,怎么可能敢和我吵架。”
小蒙吃完了,朝徐先点头笑笑,一招手,梁柱就屁癫屁癜跑过去,一起出门散步去了。
侯毅摸出遥控器打开了客厅的空调,说:“空调吹多了不好,会得空调病的,开个半小时就关了吧。还有,吃得太辣,对心脏也不好。我以前喝酒很凶,但是说戒也就戒了,现在戒辣椒,更加小意思。”
徐先站起来,走到空调出风口前猛吹,附和着说:“是是是,眼看着我们就人到中年,是要开始养生了。”
同时心里在想,这个小蒙不简单啊,这么快就降伏了侯毅,连狗都被降伏了啊。谁说的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不幸福?关上门小日子一过,完全可以培养出感情来。老祖宗的智慧啊,真了不起。
徐先打算再过一两年,士霖完全可以单独穿衣服上厕所的时候,就送到幼儿园去,据说是四岁前上幼儿园最好,从小培养社交能力,容易合群,利于成长。
孩子可以等一两年,徐先却不想再等,他怕如果四五年不工作,会与时代脱节,会被社会抛弃,所以给保姆涨工资,又拜托淑真的妈妈多来走动照看,安顿好后,他也出来上班了,毕竟正值壮年的总去和老头下棋也有点不太象话。
谁曾想,哪里要五年才会与时代脱节,他现在就与时代脱节了。很多药品都改了供应商,标号也不同,以前他背得滚瓜烂熟的规格啊等级什么的,现在都派不上用场,医药代表都换新人了。电脑的办公软件也换了。还有,李青和店员们谈笑风生的那些内容,夹杂太多新的词汇,这让他都插不进嘴去。
没关系,还可以学嘛,我又不是太老。徐先这样想。
但是徐先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好使了。学东西慢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学不进去了。一想学点什么,满脑子就天马行空地开始瞎幻想,一回过神,就整个上午过去了,下午也一样。
现在他天天勤勉地去上班,事必躬亲,不耻下问。结果却是,他想帮忙,却是添乱,店员们看他是老板之一的份上,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克制力才没有把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脸上;不懂就问,结果又记不住,尽管学习态度好,然后不厌其烦地再三去请教,但是别人却没有不厌其烦地指点他的好心。
淑真在另一家店,李青业务繁忙,也不总是呆在店里。
徐先受不了了,又开始觉得自己很多余,在觉得自己很多余的同时,还觉得自己很没用,几乎是个废物。
心情也是经常自暴自弃,甩手出门不再呆着,也不回家,去咖啡店里玩手机。有时又是洋洋得意,觉得什么都不懂又如何,店里挣的钱还不是自己的?
又开始新一轮的逃避,不去店里,不回家里,找刘朗瞎聊,跟他的班车坐到县城,看沿途风景,到县城了下来抽几根烟,然后又跟他的车坐回来。
星期天又找侯毅带着去钓鱼,然后蹭饭。
徐先在空调前吹着风,还擦着汗,对侯毅说:“网上说啊,缅甸的男人最幸福,都是老婆下田去干活,男的什么事都不用管,天天睡觉。我现在,过的就是这种幸福日子。”
只是,回家后,徐先总是躲着淑真的目光。那目光,有时是关切,有时是责备。
徐先一直等着淑真来找他谈,都做好了又一次住院的准备。但是淑真一直没有谈,多半是也想到了那个晚上吵架的事情。
淑真想,连架都不敢吵,连话都不敢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