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张罗着,忙着,支锅烧水,弄古乐棚子,棺材刷漆……
振国满是冻疮的手攥的格格响,帮我的人我会牢记于心!余振国把它刻在心里,待我功成名就定会取酒杀牲来款待这些人。
转身便朝屋里走去,月光洒在身上,把瘦削的影子按在了地上,徐徐挪动着,扭曲着,似乎它也忿忿于这个世道,也似乎想逃出这份苍白。
走到余士成的左侧,跪坐了下来,看着沉睡者的余士成,心里在飞速思想着。想了很多,从记事那个模糊的女人,到堤上爷三人相依为命日子,到以后的打算……
一阵喇叭的试音,他知道是昨日请的古乐队来了。
二叔走进来了。
“在家等了一会儿你没过来,我过来跟你说吧,一会儿车来了,一些礼节的东西跟你说说,不过我会领着你,送的时候很简单,迎的注意的事情一会再跟你说”说着走到振国跟前,拍了拍振国“再看看吧,一会儿车来了就得送你爹走了,再多看看吧”余士林是个善良的人。每每看到振国兄弟二人,都会不禁酸涩。
“嗯,我再跟我爹说几句话”此刻的余振国无比坚强,也不得不坚强,不再是一脸的少年气,更多的是坚毅。
“爹,您安心的走吧,弟交给我,您走了,长兄为父,我会想办法供弟弟读书,让弟弟出息了。以后不再吃我们吃过的苦,不再受我们受过的罪,不再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不再害怕夏天的雨冬天的雪!”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砸在这双生满冻疮的手上,此刻的余振国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您放心的走吧,我会把这个家照顾的好好的”
哀乐越来越近,灵车来了,爹要走了。余振国牙咬的咯咯响,嘴唇不住的在抖动,手里的蓬草被他捏在手里,仿佛捏的是这不公的天道!
“振国,要送你爹走了”说着四个劳力走了进来。对着余士成鞠了个躬,便上前去一人一个席角漫过长明灯,把他抬了出去。
到了离别时刻,才能感觉到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永不再见,曾经怀抱的温暖再也没有,曾经的管教打骂再也没有,装作摔倒等待被扶起再也做不到,想看一眼,再看一眼“爹,你再起来打振国吧,振国不会哭了,振国以后会乖乖听话,会好好照顾好弟弟。”余振国哭喊着,成了泪人,腿脚变得发软,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当离别真的来临,他却真的承受不住了。
余士林喊来刚子架着振国跟着走了出去,哀乐已经响起。天虽刚亮,大街上已经站满了人,余士成是村里的老好人,村里几乎人人都曾接受过他的帮助,大余村的村民都是淳朴善良的,知恩后报,虽是冬天,但大家都出来给他送行,来见余士成最后一面,自觉的立在两边,见今日场景,两个孤儿如此凄惨,大家已是泪目。
灵车渐渐向前挪去,众人也跟着移动,振国起不来了,只能艰难着往前爬去,送一会儿,再送一会儿。嘴里不断喊着“爹,你再起来打振国吧,振国不会哭了,振国以后会乖乖听话,会好好照顾好弟弟。”
三声炮响,灵车已加速离去,模糊的双眼看着前方
灵车已远去,乡亲们围了上来,一位老太太走上来抱着余振国一块哭了起来,“孩来,以后咱大余村的乡亲就是你的爹妈,以后带着兴邦好好的过,我滴孩来,我做了两个棉袄,等过去了给你送过去。”
这是三奶奶,八十多了,早年的时候刚结婚的丈夫因为打鬼子牺牲了,三奶奶也曾读了一年私塾,是个烈女子,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英雄,便一辈子守着没改嫁,村里给了五保户,可没儿没女,政府再给钱老了也不方便花,没人照顾。所以平日里余士成有时间就会去帮忙挑水砍柴,也经常给老人家送些米面,虽然之后颓废了许久,但是给看人家倒水的习惯却一直保留。只是走到只管干活。干完了就走,这也让老人家晚年也能好好的生活着。
振国自然是知道的“奶奶,我爹不在了,以后我给您挑水砍柴,我爹不能继续孝顺您,我来,以后我就是您孙子。”
“成子是好人呀。老天爷怎么那么不公平,逮着好人欺负,这以后俩孩子多可怜呀,我们以后得多帮帮他们,让士成走的放心”
“是呀,成子是好人。好人不长寿,这个世道……”
刚子过来扶着振国,慢慢的向家里挪去。哀乐一路跟随。
振国感觉好像被抽干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天灰白,沉重的云挤压着整个世界,然而另人们几近窒息的是那压在心里的伤感,比这天气更加的沉重,余士成的离去对整个大余村来说是一种损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善良的人。
余振国是被架着回家的。虽瘦小,但也着实把余士刚累了一把。
不过余振国不记得怎么回来的,只是当耳边响起余兴邦的声音时,才猛然醒来,他弟弟还在,等着他来呵护疼爱。所以自己必须坚强,自己没了依靠就得好好挺直身子给弟弟当依靠。
清醒过来才发现家里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红色的棺材已经放好,院子里不时的响响几下唢呐声,熙熙攘攘。叔叔们忙活着张罗着。然而进堂屋不再言语成了他们的习惯,他们知道余振国需要静一静,一个孩子的蜕变没有那么快,没那么容易接受这个痛苦的事实。
余士成被送走大约两个小时,二叔走过来俯身说“振国,你爹快到了。带你弟一起去接一下吧。”说着把余振国扶了起来,对后面的余士刚摆了摆手,余士刚马上过来扶着余振国,余振国手牵着弟弟兴邦向门外走去,外面的哀乐再次响起,二叔带着蒲包走在前面,余士刚扶着振国走在前面,余家其他和余振国同辈份的子嗣依序跟在后面。
走到村口,一个方凳摆在路当中,凳子上红布盖着的就是余士林,以前余振国也曾见过,村里人走了会放到一个盒子里,所以一眼能够看得出。振国步子走的更急了一些,二叔把蒲垫放在凳子前,吩咐余振国行了祭拜。便让一重(zhong)阳之人把盒子搬了过来,余振国上前接过盒子,泪水止不住流,“爹,我们回家,我带弟弟来接您回家”三声炮响,哀乐奏起。往回赶去,余振国边走边哭喊“爹,我们回家”兴邦拉着哥哥的衣角,只是跟着,什么也不说,不哭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