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经常会做一个噩梦，或者说这场梦困扰了她多年。
还是那个熟悉的梁家，只不过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她小时候。
她不止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陈清越独自坐在花园里，一壶花茶摆在桌上，氤氲的热气消失殆尽，茶水变凉，而女人却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
等待。
漫无目的的等待。
等待丈夫的回家。
等到陈九宴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止不住地流着眼泪，像是感同身受了陈清越的苦楚。
其实梦的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却让她感觉到无尽的悲凉，那是精神的煎熬。
时间回到现在。
饭桌上本就没什么温馨的氛围，而此时所谓的年味也冷却下来，每个人的神情都耐人寻味。
只是让陈九宴没想到的是，梁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勃然大怒的神情，反而平静得可怕。
陈九宴从小到大从没有怕过梁胜，她不怕梁胜打她骂她，甚至有一切冷漠的方式对待她，可是就这样无声的决策让她丧失一切冷静的余地。
“时间不早了，饭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散了吧。”
梁胜起身，下了逐客令，阴情难测的沉默归结于安静。
随后想起碎纸的声音。
梁胜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撕碎，扔到了垃圾桶里。
梁思逸作为家里的顶梁柱，面对长辈恭敬的笑意中带着极易察觉的冷漠疏离，“二叔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九宴她是我妹妹。”
他刻意咬重妹妹的字眼，仿佛在他看来，陈九宴的地位没有半分动摇，也无可动摇。
“姑姑家里还有空房间，您早点在这歇息吧，我早就让人收拾了您的房间。”
两个长辈截然不同的态度。
梁家这么大的房子会没有几件空余的客房，但是他也随着梁胜的态度冷静又理智地下了逐客令。作为这个家的主人不欢迎他们的存在。
梁殊笑着应下，冷眼看了一眼梁衡，然后拉着陈九宴，“你带姑姑去吧，新年了姑姑也要给小侄女发压岁钱啊。”
面对这个目中无人的小辈，夏淑英怒了，“果然都是一家子没礼貌，对长辈就是这么个态度，没妈难道还可以没教养吗？”
陈九宴走动的动作一顿。
如果是平常，她会不顾伦理道德，也不管什么长幼有序，直接不客气地甩过去一个巴掌。
梁思逸的目光也瞬间冷下来，“杨叔，送客！”
梁思逸这个人别没得毛病，就是一个字护短，他更见不得陈九宴受委屈。
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那天陈九宴带着股份转让书来到公司找到他。
她提前知道了自己不是梁家人的事情，所以理应觉得这东西不属于她。
可是今天看父亲的反应，好像又觉得不是不知道一样。
可是父亲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还是一开始，打九宴出生起就心里有数，所以才对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不管不问。
梁殊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她恨不得上去抽这个女人两嘴巴，但是她的涵养不允许她做出这么粗鄙的行为。
杨叔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走到陈九宴身边，温声说道：“小姐，先生叫您到书房一趟。”
然后走到梁衡一家面前，“这边请。”
没有任何过多的废话。
陈九宴看了眼楼上书房的方向，在她的记忆中好像每次被骂都是在书房。
那可是个不好的地方。
梁思逸会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被骂。
梁京曜前段时间也因为高考志愿的事情被骂。
但是奇怪的是，陈九宴好像被骂的次数屈指可数，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梁胜并不怎么管她。
从小到大，她因为叛逆想要吸引父亲的目光，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情都不会。
陈九宴因为晚上秘密被告破而一直觉得惊魂未定，这个秘密如果是自己说出来还好，而在今天的场合，这么多人的人情况下让陈九宴觉得难堪。
陈九宴犹豫地抬手敲敲门。
打开门后梁胜的表情好像很平静，他在沏茶，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茶。
陈九宴知道，梁胜往日惯爱喝的是凤凰单从。
一款茶味浓厚爽口，却回味十足的茶。
她应该开口叫一声爸吗？
可是这又怎么好开口，虽然梁胜把那份亲子鉴定撕了，但是那不过是几页纸，只要愿意以后有的是鉴定的机会，也有的是这种报告。
梁胜看了一眼陈九宴，淡淡的开口：“过来坐吧。”
他的眼神示意着一旁的单人沙发，然后在陈九宴面前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陈九宴缓缓举起茶杯，独有的清香让她安静不少。
“今天晚上吓到了？”
比起梁胜这样温和的语气，陈九宴更想听到他上次骂梁京曜的话，你给我滚出去。
今天的他看上去像个慈善平和的长辈，却唯独不像她曾经不威自怒的父亲。
梁胜静静地看了陈九宴几秒，她恢复以往从容的样子。
他走到书桌前，俯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他打开推到陈九宴面前。
里面装着一条钻石项链，不像是那个品牌的款式，钻石的质地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
扣着钻石的银饰上刻着花体的“nine”。
她的名字。
“你生日那天没有赶回来，算是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梁胜在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很笨拙地表达什么，却偏偏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一样。
都说女儿长大了以后会跟父亲越来越像，可是如今陈九宴的眉眼越来越像陈清越，只是嘴巴像他。
但是这个女儿，大概也是他的疏忽，从小到大都不曾善待过她，现在如果突兀地想要弥补什么，只会觉得是虚伪的做派。
陈九宴眯了眯眼，她看不透梁胜到底是怎么想的。
又或者她好奇的是，梁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那件事的。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处理了她。
他的眼里融得进去沙子吗？
可是陈九宴心里止不住冷笑，她忘了，梁胜最擅长的可不是什么快刀斩乱麻，因为那从没有解气的快感。
想到这，还不容易从房间里暖气的温度回温了体温，又开始从内而外的冷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