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周符文嘴里的糖块融化,隔着两堵墙就能听到田桂蛾那尖锐的叫骂声,其分贝之高不逊于周符梅。
“这个死崽野到哪里去了?叫他拉个枈火天都黑完了人还不见回来,周香勤你个孬货,还不快点出去找他回来,你想要一家老少跟着你啃生米吗?”
唐小芸感到害怕,紧紧揪住周符梅的衣角。周符梅好不尴尬,有其女必有其母,周家的女人就是爆脾气。
她甩开唐小芸的拉扯,一溜地跑进家门,唐小芸担扰的望着周符林:“符林,你大伯娘好像生气了。”
周符林对她的关切没有半点表示,木然的拽紧周符文向院门走去。唐小芸白了个小脸,用力颠了颠脚跟,两只小手攥紧衣角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没想前脚刚刚跨过门坎,满院的尘土扑面而来,呛得唐小芸不停的咳嗽着。田桂蛾拎着扫苕撵鸡赶狗的骂得正欢,连猪圈里的母猪也跟着凑热闹,嗷嗷的哼叫着不满。
老木头疙瘩周香勤卷巴卷巴缩坐在角落里,任凭妻子扬沙造尘摔打扫苕放声痛骂。
“妈,我有客人,”周符梅皱起了眉头,提醒田桂蛾道。
田桂蛾正无处渲泻,逮着女儿的话借题发挥:“你眼晴瞎了?没看见咱家穷成啥样还带人过来蹭饭,大米钱你出哇?”
“婶,是我,”唐小芸躲不掉,只好红着小脸现出形来。
老女人憋在气头上也不看人,继续指桑骂槐:“一天到晚就掂记着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几斤几两,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充大头佛,你以为你是观世音菩萨转世能耐大得很呐?”
“周符文,你嘴里叭叽个啥?还不快点滚去喂猪,过年还想不想吃猪肉了?”
田桂蛾又摔打起扫苕,再度扬起的漫天灰尘把唐小芸逼得连连后退。
“别理她,我们进屋拿复习资料,”周符梅没办法碾压母亲,气鼓鼓的拖着闺蜜进屋。
田桂蛾没了谩骂对像,自家男人又是三棒打不出屁来,吵架最怕跑了对手,也不含沙射影了,直指周符林骂道:“你野够回来了?柴呢?”
周符林把她当成透明人,吃力的背着柴垛向厨房走去,周符文棒着鲜花寸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
“周符文,他是你爹啊!”田桂蛾恶毒的挖苦着小儿子:“他去吃屎,你也跟着去?”
周符文知道母亲生气,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生气,只好转身走向母亲并把手里的鲜花向她递过去,田桂蛾脸色铁青,一把搋过鲜花撕了个稀巴烂。
“花花,”周符文嚎啕大哭。
“你娘没死,你嚎啥丧?”田桂蛾并没有心疼小儿子,反而提高声调斥骂。
“哟哟,这是干嘛呢?”门口传来周香照的声音。
周符文扭头看到他二叔,哭喊着向他跑去。周香照一把抱住小侄子,
用手背抹了抹他的泪脸,低声道:“别哭,叔给你糖。”
“周符林,看见你二伯来了也不做饭,你想饿死你恩人吗?”田桂蛾故意顺着周符林的称呼,夹枪带棒的挖苦周香照。
面对这位消嚣张跋扈的大嫂,再看看懦弱无能的大哥,周香照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掏出糖块哄着周符文:“符文,拿着糖去找你哥。”
周符文看到吃的就不哭了,把糖块攥在手里乐兜兜的跑去找周符林。田桂蛾狠狠的甩了甩扫苕,又开始制照烟雾以示对小叔子的不满。
周香照装做没看见,三步并两步走近他那窝囊的大哥,和他并肩坐在地上,然后顺手递给了他一根烟。
周香勤受宠若惊的接过香烟,珍贵无比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周香照哭笑不得,他这位大嫂不但为人凉簿,把钱财看得比命还重,刻薄起大哥来不亚于恶霸地主。
他摇了摇头,反正他大嫂也在偷听,不妨直接说出来意:“哥,我寻思着,符林真的上了普高这前途就毁了,不如给他报个插班生,过几天让他到一中去参加考试。”
“考不上就干活呗,报啥插班生?”田桂蛾果然抢过话头,干脆利索的拒绝了周香照:“你哥就一个老实人,家里一份工钱养着七八口人,拿不出闲钱供他读书。”
“学费我来出,”周香照掐灭香烟道。
田桂蛾瘪了瘪嘴正想说话,周香照把她想说的话狠狠地堵了回去:“老三不在的时候,咱们两家可说好的。”
“符林不但在你家吃住,还得在你家上学读书。”
田桂蛾涨红了老脸,当初两房商量怎么抚养周符林这个孤儿时,她确实存了私心,周符林的成绩看着还行,将来考学有出息了自家也跟着享福,再不济男娃养个两年外出打工也能贴补家用。
可千算万算算不过天数,周符林莫明其妙的落榜进了普高线,平时不出彩的周符梅居然考上了重高。
田桂蛾虽然没啥文化但平日里却没少窜门子,普高那可怜的升学率她也有所耳闻,与其让周符林进普高浪费三年时间,不如趁早让他出去打工。
她早盘算好了,等周符林满十六扯了身份证就开始撵人,没想到周香照来这么一出,田桂蛾当然不乐意:“我家供不了两个小孩读书,听说插班生的学费还不便宜。”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周香照起身道:“我们家也就符林和符文两个男儿,原来给你养呢就是冲着大哥邮政员的身份,将来好子承父业,可现在都讲究招聘制了,没文凭你还进不了。”
“符文还小,以后还得靠符林出来撑门面。”
“不读书不考上大学,万万不行!”他并不是过来征求哥嫂的意见,而是出于礼貌来知会哥嫂,把话说完,他背着双手慢慢踱出大哥的家门。
田桂蛾气得直瞪眼,把气撤在周符林身上:“周符林,你还不去喂猪?月亮都照到屁股了。”
周符林吃力的抬着猪潲桶来到猪圈旁,老母猪带着三只小猪哼哼叫的聚过来窜咬墙皮,周符文掂起脚想帮哥哥拿木勺子,周符林笑道:“你乖乖站着,等哥喂完猪教你背古诗。”
周符文背着手认真的看着周符林干活,表情严肃得象个老夫子,周符林被逗笑了,院里的田桂蛾又被刺激:“装啥文化人呐?也不见你考个状元回来。”
“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手心茫然。”屋内突然传出周符梅的呤诗声。
田桂蛾不明其意,张嘴骂道:“死丫头,你说谁可怜呢?”
“噗嗤,”唐小芸忍不住掩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