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阿晓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晓’，就是‘天亮了’啊。”
“为什么我就是‘天亮了’？”
“因为，天……总会黑的。”
“阿晓，看，等着这雪下完，为父就该走了。”
“父亲不要这样说，阿晓在呢，弟弟也还……父亲不会……”
“阿晓，你弟弟无法继续的使命、扶家与八绝门的传承，乃至全天下的安危这下都要落到你肩膀上了。”
“阿晓定会完成八绝的大计，不负父亲嘱托。”
“乖……阿晓，为父没什么能给你了，你也二十多了……为父便给你起个表字吧。”
“父亲请说，阿晓听着。”
“从今日起，你便字凌夕……凌晨的凌，夕阳的夕……希望这能时刻提醒你：天……总会黑的。”
“阿晓谨记父亲嘱托，定不忘使命！”
“好孩子……阿晓，咋们泱泱谷，多久没下过雪了？……”
突然“轰”一声，雷霆乍响，打破了竹外轩乃至整个京城阴郁、静谧的酣眠，亦将扶晓从梦境之中惊醒。
扶晓尚且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看着枕边缩成一团，仍在酣睡中的琳琅。心中念着，好久没梦见父亲了，想必是见了阿雪的遭遇才往事重溯吧。
这不是冬天吗，竟然有雷？
扶晓随即望向窗外，之间那昨夜阴霾遍布的天，如今不但打起了雷，还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京城一夜之间被覆盖成了白雪的世界，即便天还未亮，凭着雪光辉映，也完全用不着晨灯。雷凭空轰下，又立即没了再发作的迹象，随后便再无一丝声响，更显静谧，让所有被惊醒的美梦回到暖榻之中，仿佛冬雷本身就是一个仓促的梦。
“小姐，不好了！”鱼儿也醒了，却是慌慌张张的样子，衣衫不整地自门外边喊边叫地跑进来。
“说。”扶晓说着，立即掀开被子下床来。
“阿雪他，不见了！”
“什么？！”
“我刚刚醒来以后，想去取口水喝，途中瞅了一眼阿雪的房间，没想到床已经空了，披风、衣服什么的也都不见了。”鱼儿解释道，“他出去了——可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他会上哪里去啊？”
扶晓冷静下来，回忆起昨日自章府回来后，章雪成便一直心里头藏着事，相比与他父亲的案子有关。昨夜见了自家祖训，肯定是按捺不住，想要早日为父伸冤。但京兆府是那于逢的天下，告到皇上面前也不该是这种时候……慢着，现在？
“鱼儿，现在是什么时辰？”
“额，快到卯时了。”
“走，去找人。”扶晓说着，打理好衣装便取了件披风作御寒之用。
“啊，小姐，你知道阿雪在哪儿？”
“嗯，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明镜阁。”
说道京城的司法，最先提的肯定是这一手遮天的京兆府，其次便是这罕为寻常人所知的明镜阁了。此阁虽然也办案，但基本上不怎么会启动，一两年办一案都已经算频繁，但也是上处朝廷重案，下整冤假错案。而且无论什么案件，都必须在日出前就到阁内，不然不予审理。
但这明镜阁最为特别之处，就在于这里头没有一个人，主持法正的是一面镜子，一件高深莫测的法器，当有人在日出一个时辰之前将案情呈递到它面前时，便能够唤醒无私无情、为法是尊的器灵。这面镜子被称为天枢鉴，而这位器灵，则被供奉为“大司鉴”。
只不过，京兆尹断然不会让普通百姓随便就能进入明镜阁伸冤，不然光诉状用的墨就能淹了他，这也是为什么百姓对于这位正义的守护者少有耳闻——无法伸张的正义，与没有无异。
扶晓的推断不错，章雪成的确一早就满腔愤慨地来了明镜阁，但刚进大门就被两个驻守的酷吏轰了出来。这个孩子性子也是倔，愣是在门外长跪不起——这可是冬日的初雪。
一位早起路过的大叔看见一个少年跪在雪地上，便连忙上前查看。之间章雪成他不但双手双脚和耳朵都被冻红，更是头上、披风上都积了一层不薄的雪，像个雪人一般，连那睫毛上都飘落了几片雪花。即便如此，他还是保持着姿势，甚至没怎么打寒战，也不管披风有多单薄。
“孩子，你跪在这里干什么呀？冻坏了可怎么办！”
“大叔……你不懂，我父亲章蒙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却含冤而终，无处下葬，我不为他讨回公道，就枉为人子……”章雪成的声音虚弱而坚定。
“章蒙？你是说三年前那个将京城城防图——”
“那城防图是假的，我昨天看过了！即便笔迹再怎么像，那也绝不会是父亲的字。”
“孩子……你说什么？字迹一样怎就不是你父亲的字？”
“我从小看我父亲写书，他的字我最清楚。即便那城防图上的字连我都检不出差错，但就是不对，我父亲写的字是独一无二、无法模仿的。”
“孩子，你是说你能辨出字韵？”
那大叔闻到中途，章雪成就因为体力不支加之情绪激动而冻晕过去，还在大叔在一旁扶着。
正好此时，扶晓和陈鱼儿也在雪中现身，二人见到章雪成如此模样，立即迎了上来。
“这孩子跪了太久，怕是受了冷。这身子看起来清瘦但还蛮结实的，回去喝点姜汤应当无大碍了。”那热心肠的大叔嘱咐道。
“鱼儿，你先送阿雪回去。”扶晓让鱼儿先走一步，回头又对那大叔问道“多谢，敢问先生名讳。”
那大叔郑重答道“耿毅”二字，扶晓便心领神会，二人在雪中相谈了片刻，便各自告别了。雪下的如此大，以至于除了他们二人再也没人听见交谈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