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扶晓回到淮王府,才发现……府中鸡犬不宁。
耳聪一点的,自王府门外就可听见了——好在没那么多人敢来听王府的墙角。
章雪成被迫候在门外等自己师傅回来解围,便简略的给扶晓说明了一下当下的情况:
自扶晓提前下车后,淮王府的马车与长公主偶遇,便顺路通行。
不过回到淮王府时才发现,金伊冉又一次提前擅自进了王府蹲守,打算出其不意来恶心人。
谁想到套上了淮王没多久,长公主后脚就进了来。
这下可好,那长公主当即发了飙,拿着鞭子誓不把金伊冉的皮抽下来三层不罢休。
金伊冉为相府嫡女,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自然不把扶晓这个偏远地方来的姚川郡主放在眼里,当初扶晓拔剑威胁,估计也会以为只是吓唬人。
但若是这位军功赫赫的长公主要打,便是多少鞭子,恐怕她都受得起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练字吧。这些师傅会处理好的。”
“是,师傅。那弟子告退。”
章雪成走时,心里头不禁感慨,当初以为师傅是高岭之花,谁知居然还有要自己替师傅操心“家务事儿”的一天。
不过,给他多少个胆子他也不敢真说出口,哪怕在师傅背后。
……
“好一个名门闺秀!好一个大家千金!”
淮王府正厅上,鞭声、哭嚎声与骂声交织。
“还敢说什么‘侍奉在淮王殿下身边,一辈子都不累’——你到底是相府千金还是窑子里爬出来的东西?!”
长公主骂得口干了才停了下来,喝了口水稍微歇息。
扶晓便趁着这个空档进了来。
“阿晓,你终于来了啊。”姜云忆脸上苦笑,“你别误会啊……”
扶晓见他这幅模样,便已了然:姜云忆确实没做什么,估计还试图过反抗。
不过,他一个木头,怎是这金伊冉的对手?
转观趴在正厅中央的金伊冉,身上虽有鞭伤,但皆不留血痕——长公主虽然彪悍,但分寸还是拿捏得紧。
可偏偏人家卸了八成力,这大小姐还是照样哭得梨花带——哦,不,这哭得是真难看。
金伊冉一个丞相门第出身的大小姐,平时连绣花针都没机会扎手,哪里吃过这种痛,几鞭子下来,已经痛得哭不出声来。
“凌夕,你回来了。”姜云愫见扶晓回来,语气才转温和。
“公主驾到,是我有失远迎了。”
“不会。”姜云愫瞬间又冷笑一声,“呵,倒是这人,自称一时欣喜就跑来了王府。我看就是不能让她高兴,否则等哪天她喜不自胜了,又不知爬了谁家的床。”
“长……长公主,我……我不敢啊!”金伊冉趴在地上,姿态好不可怜。
“即日起,禁止你接近淮王与淮王府一步。”长公主冷冷地命令道。
金伊冉的表情一瞬扭曲:“这……”
“否则……”姜云愫接着说道,“我会和父皇请示此事,亲自为你择个……‘乘龙快婿’。”
听到这里,金伊冉怔在原地,眼睛里也不知是不甘还是恐惧,整个人瘫倒着,仿佛与地面融为一体。
她这下才是真的怕了,只怕最终没有什么“乘龙快婿”,倒是搭进去自己这个女儿家的一辈子。
直到,姜云忆见机现身出来打圆场:“来人送客!来人送客!”
他也有些恶心这位肉麻的金家大小姐,更怕她待在这会……恶心到扶晓,结果遭殃的还是自己。
原本那些金伊冉带来的人现在才活了过来,草草地就把金伊冉“收起”,一路小跑地落荒而逃,倒是真像再也不敢踏足此地的模样。
看人走远了,姜云忆才小心翼翼地想要解释:“阿晓……”
“不用解释。”扶晓冷冷地回应道,“喝了药以后回床上躺好,准备解毒。”
姜云忆看得出,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扶晓还是生了气。
不过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暗喜还是后怕。
……
姜云愫此行也是专门来等扶晓给自己弟弟解毒的,谁知遇上这种事,跟吃了苍蝇一般不痛快。
“气煞我也!”姜云愫可不比扶晓,素来喜怒形于色,“回头定要让金老头好好管教这闺女,教出来什么样子!一点都没有咱们大熙女子该有的节操!”
“来杯茶,消消气。”扶晓备着药,听长公主骂了许久,其实气早就消了。
“凌夕啊,你也别往心里去。这臭小子但凡有歪念头,我姜云愫第一个不放过他!”
“长公主言重了。”
“欸,在九年前父皇南巡归来,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看出来了——你我是一类人。”姜云愫将茶同酒一般一饮而尽,继续说道,“身为女子,不愿做华而不实的解语花,亦不愿做依附他人的菟丝子,只求做那独自茂盛的树木。纵使有所爱之人……也求比翼同心,彼此忠贞不渝。”
她正说着,扶晓也在旁边添茶。
又是一盏茶一饮而尽,姜云愫撂下茶杯,转而一笑,说道:“茶不够暖身,来点酒吧。”
扶晓也看在眼里,回以一笑:“长公主心中的那人,可是方战青将军?”
这下,长公主才沉默了——不像是羞怯,倒更像是有郁结。
她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呆呆地,看着额头上覆盖的那块金甲,看着那块被藏得死死的疤。
谁曾想过,驰骋沙场、飒沓风雪的潼阳长公主,也会困于情丝呢?
扶晓自然知道长公主虽豪迈,却也是女子,纵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也会在乎心上人眼中自己的模样。
不过,看破不说破。
她只是把茶换了酒,再为姜云愫斟了满满一杯。而姜云愫此时也只会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