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陌上初雪，我对你的爱意才初显。————厉煜
——
陌显刚出医馆，天上便坠下点点小雨，那雨滴分明是打不着他魂体的，但脸上冰凉凉的一片却让他有种自己在淋雨的感觉。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那宏伟的王府。
一路畅通无阻，他停在了书房前。
夜已深，书房却灯火通明。
“他还没休息吗？”陌显心想。
陌显一想到马上要再见到他，下意识地整理起了衣袍。
随后才觉得自己多好笑，他分明看不见自己的。
穿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那让他魂牵梦绕的熟悉的人。
厉煜上半身正伏在桌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
只是那墨丝中夹杂着几缕白发，让陌显意识到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
“厉煜，”陌显轻轻唤道，仿佛在与最亲密的爱人呢喃，“你知道吗，我今夜就要永远离开了。”
陌显轻轻抚着厉煜的脸庞，可对方却不能感受到分毫他的爱意。
陌显看着桌台上燃得正旺的蜡烛的明亮烛光，像诉说着动人的老故事般继续道：“这么多年，我都没敢来见你。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她的。你大婚那日，我还远远的看了一眼。十里红妆，你骑在马上那漠然的神情，仿佛昨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太可笑了……如今啊，你还记得我吗？你应该不记得了吧。毕竟，我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如果不是那个奇怪的姑娘，我可能至今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是心悦于我的……厉公子，我真的好想再多和你待一会啊！但是，我真的要走了。若来世我还能与你相见，我一定会最先认出你——我前世错过的的爱人。答应我，这次，不要再错过了……”
陌显的声音越发缥缈，他知道，他的请求注定得不到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陌显化为一缕青烟，从窗飘向远方。
偌大的书房内一如既往，他没来过时的模样。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入，拂过浅眠中的厉煜。眼皮微抬，露出一双满是疲倦的眸子。顷刻之间，凤眸微眯，眸中浓墨翻涌掩盖了那从梦中带出的情绪。
厉煜揉揉眉心，坐直后长舒一口气。
他最近梦频，总是梦见一些稀奇的东西。梦来梦去，唯独梦不见他日思夜想的陌显。他以为，陌显是怨他，不肯入他的梦。
可刚刚，他分明梦回了那年与陌显初识，他在岭城遇刺，正巧遇上云游四方的陌显。
陌显那年刚出师数月，但心思精巧医术精湛得很，长得也十分顺眼，他便信了他，执意要让这位素不相识的游医替自己治伤。
在岭城修养数月，陌显未曾离开，日日照料。两人关系日渐亲近，他也越来越觉得陌显是他的知己。当他发现自己对陌显的想法时，正当腊月。那日陌显与他闲坐在廊中檐下，正吟诗作对时，漫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下。
那是那年的初雪。
他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那日，是他第一次与陌显显露自己的心意。
他还记得，他坐在檐下，陌显就坐在他对面。陌显披着白绒边玄色袍，只是修长好看的手指被冻得有些泛红，因此陌显的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他看着陌显，对方那被茶冒出的热气蒸得有些暖意的脸蛋，娇嫩无比，让他想伸手试试手感。
微咳一声，他假装看着手里的那卷书，望着院子里落了雪的腊梅，缓缓道：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厉煜用低沉的嗓音掩盖着声线中的颤抖。
他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不知道陌显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陌显只是怔怔看了他许久，脸上飞起两片粉霞，大大的杏眸如清潭般澄澈，仿佛可一望见底。
半晌，陌显道：“煜兄可是有心上人了？”
那声音里有厉煜听不出的情绪。但紧张如他，厉煜根本没敢深想，只是有些失落地回应道：“嗯。”
陌显点点头，没再问下去。他怕再问，会自找苦受。
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听见从厉煜嘴里说出另一个姑娘的名字，害怕厉煜对他说：“显兄，你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显兄，你说我这身衣服那个姑娘会喜欢吗？”“显兄，你帮我向那个姑娘探探口风呗？”“显兄，我下个月要和那个姑娘成亲了，你来喝我的喜酒热闹热闹吧？”“显兄……”
陌显不敢再想，一时间有些头疼的他慌慌张张地将茶一放便跑回了房。
他害怕了，他害怕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害怕对方知道自己是龙阳之好便厌恶自己；他害怕再也不能与对方来往……
漫漫大雪中，廊上只剩厉煜看着陌显撂下的那盏茶陷入了沉默。
最后回到晋城，是厉煜孑然一身。因为陌显骗了厉煜，说自己要去下一个地方游玩了，还说江湖有缘再见。其实在厉煜离开没多久，他便在晋城的一条街的街尾开起了医馆。医馆名声还不小，但陌显知道，厉煜从未再出现过。
——
厉煜看着手里的书卷，没了看书的心情。
不知怎的，今夜，他想再去陌显医馆看看。
他知道，那里住进了新的人家，但他还是想去。
没有带随从，贤勤王从围墙翻出，径直奔向街尾那家医馆。
当年，他何尝不知道陌显在那家医馆，但他不敢去寻他。
不只是因为他被先帝赐了婚，也是因为他不知道陌显的心意。只能默默关注，偶尔从暗卫嘴里知晓些心上人的日常，足矣。这段避世之情，两人终究没再主动提起。
直到陌显被杀，他查出一切，才追悔莫及。
若他与陌显在如今相识，他又怎会受这种种牵绊？
厉煜站在医馆门口许久，天晓前才移步离开。
数月后，贤勤王仙逝。王妃遵其遗愿，将其骨灰在初雪之日埋于陌显医馆门口不远处。
多年后，又是一年初雪。一青衫少年执伞过于此处，少年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于身后，如玉的容颜被面纱微掩。
少年驻足于医馆门前许久，不知思索些什么。
彼时，一高瘦少年漫步于此。看着青衫少年略显熟悉的身影，不禁出声询问：“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青衫少年惊了神，连忙转身，面纱顺势而落，露出那一张惊世面容。
高瘦少年顿时看呆了眼。
“煜兄？”青衫少年下意识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奇怪的话语顿时也有些恼。自责的样子落在高瘦少年的眼里竟有些娇憨。
高瘦少年一怔，朗笑道：“我与公子当真有缘。我分明未曾见过公子，公子竟能知晓我的名字。”在青衫少年的傻愣下，高瘦少年上前一步，进入了伞下。两人之间顿时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
青衫少年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认识一下，在下尤煜。”
“时漠。”
陌显×厉煜
o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