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决定了连夜走，但是在走之前田家老太太却还是要收拾一下东西的。
“轩娃你过来。”
再次听到外婆那独特的称呼李雨轩怀念唏嘘的同时人却是利索的来到外婆跟前。
“轩娃，咱第一见面外婆没啥好东西给你，这个你拿着。”
说话间林雨轩便感觉到手上一重。
林雨轩好奇之下低下头，还没等他看清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听到田满儿的惊呼声。
“娘，您怎么将那拿东西给小轩了。”
“没事。”老太太闻言却是笑了笑。“娘没儿，但这东西终归是要传下去的。”
此时林雨轩也已经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他伸手拉起一根链子，随即一串银光闪闪的事物便呈现在林雨轩眼前。
这东西林雨轩认识，按照旧时的说法叫银压襟，是清代女人们常佩戴的一种事物，其包含耳勺、镊子、牙签，具有一定的实用性同时因为其本身是银饰也具有一定的装饰性。说起来这应该也算是件古董了。
不过这东西虽然有收藏价值但价格却不高，当然，作为代代相传的东西这银压襟的实际意义却不是靠金钱可以衡量的。
林雨轩作出一副非常喜欢的模样看了半天，最终甜甜的道了一声：“谢谢外婆。”
老太太见林雨轩喜欢也很是高兴，但田满儿对林雨轩的不知轻重却是有些不满。
“小熊妮。“老太太见田满儿皱眉顿时板起了脸。“俺这是给俺外孙的，你给俺听好了，不准管俺外孙要。”
田满儿闻言顿时无语。
待一切收拾停当后，林雨轩的三姨夫也赶着马车过来了。
在八九十年代，骡马车可以说是农村最普遍的交通工具，至于说自行车，农村都是泥土路真的不太方便，更何况八月份是东鲁省的雨季，土地松软根本就没有办法骑。
和外婆、老爸、老妈一起坐上大车，林雨轩闻着已经有些习惯的乡村特有的微微刺鼻气息，林雨轩忽然有些惆怅。
都说有得必有失，回想自己上一世的乡村生活其实也是有不少乐趣的，比如在田间的干水沟上用玉米杆烤吃的，那烤出来的玉米、花生还有大豆真的好香好好吃，还有就是外婆隔壁家远房四表姐的小孙女，那小丫头不光长的可爱还喜欢跟在他身后小爷爷小爷爷的叫，那种微妙的感觉直到现在想起来林雨轩还感觉到好笑。
“唉，这不是二姥娘吗？您这是揍么去？”
就在马车来到一个路口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吃惊中略带苍老的声音。
“原来是平原家的四妮啊，俺这是和你小姨去燕山。”
“燕山？原是哦，就俺秀姨那样的您还不如跟小姨去燕山享福呢。”（这一段突然想写山东方言了，小时候说的可好了，长大了却忘的差不多了。）
听着外婆和来人的对话，林雨轩借着路口的灯光自己打量，发现来人竟然就是自己刚刚还想到的远房四表姐，再看四表姐身边那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女孩，这不就是自己上一世喜欢跟在自己屁股面的小妮子吗。
看到那可爱的小妮子，林雨轩竟下意识的便跳下了马车。
直到走出几步林雨轩才意识到不妥，不过既然已经下了马车林雨轩也没打算回去，便就这样来到了小妮子的身边。
小妮子看到一个长的十分可爱的小男孩下了车，便有些好奇的眨着大眼睛看着对方走来。
孩子都很单纯，对于好看的事物或者人都有着天生的好感。是以哪怕小男孩的到来又些突兀她依然冲着对方笑了笑，而这一笑却是让刚刚走到近前的林雨轩感到一种莫名的惊艳。
没错，就是惊艳。
或许在又些人看来用惊艳形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是不恰当的，但是林雨轩却觉的除了惊艳便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除了小女孩现在的样子，林雨轩的记忆里还有小女孩十来岁和二十岁时的容貌。
等到小女孩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美的不成样子，至于说到了二十岁时那样子更是祸国殃民。
只可惜美丽对于女人来说有时候并不一定代表着幸运，林雨轩记得自己遇到二十岁的小女孩时，她那时已经是一家夜总会的红牌，林雨轩见到她很吃惊，因为当时他所在的地方是燕京，按理说她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哪怕不生活在蜜罐里也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当时女孩也认出了林雨轩，随后林雨轩得知了女孩的经历，原来女孩在二十岁之前的生活虽然算不得多好但由于奶奶的疼爱生活的也还算幸福，加之她的成绩不错还考上了燕山大学，原本她的人生轨迹也算是不错的。
然而在女孩大一的时候情况却是急转直下，先是疼爱自己奶奶过世了，随后紧接着她又因为家人贪图几十万彩礼意差点就嫁给当地一个年近五十的老男人。
而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女孩儿逃了，她逃回了学校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学校。不过，学校虽然最终保护了她，但是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却成为了她巨大的负担。
后来女孩在一名‘好心’同学的建议下暑期来燕京打工挣钱，于是她便到了这家夜总会，而等到林雨轩遇到女孩时女孩已经深陷泥潭根本就无法摆脱摆脱出来了。
当时的林雨轩不过中专毕业来燕京打拼，无权无势根本帮不了对方什么，后来林雨轩曾找过二表哥帮忙，二表哥在得知夜总会的名字后却是告诉林雨轩他也无能为力。
再后来林雨轩不放心女孩去找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失踪了，直到五年后去曲阜办事才知道女孩已经死了，尸体是被警察送回来的，最后被孤零零的埋在一座荒凉的山坡上。
看着眼前已然初显美人芳华的小女孩，林雨轩的心绪已然复杂到了极致。
回想记忆中的那份美，林雨轩低头问自己，自己这一世是否能为她做些什么？
“哥哥，你长的真漂亮。”
林雨轩闻言顿时错愕，似乎上一世小女孩从来没说过这句话，而且自己就算是长的不错也不能用漂亮形容吧。
“小熊妮，你说么捏，这是你小老爷，快叫爷。”
听到自己这位远房四表姐的话林雨轩顿时啼笑皆非，一时间竟将林雨轩刚刚心中的阴霾都冲散了不少。
“可是他明明就比我大不了多少。”小女孩有些委屈。
听到小女孩大话一众人都笑了，在八九十年代尤其是在农村，刚出生就已经是爷爷奶奶辈的人并不少见，人们说起这个来似乎也不以为意，但要是真的面对面尤其还是两个小孩子就又些喜感了。
“对了小姨，这是俺小孙女，叫小雨。小雨快招呼人……”
听得小丫头一顿太奶奶、祖奶奶的叫了一通，林雨轩憋着笑，见小女孩瞪过来差点就没憋住笑出声来。
“小轩，上车，咱们该走了。”
在和四表姐寒暄了一番马车便要再度出发了。
可是林雨轩闻言却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走。
“这个送给你。”林雨轩从兜里掏出外婆给自己的银压襟放在又些发呆的小女孩手上。
四表姐见到林雨轩拿出的东西面色一变，她看向田真红和田满儿发现二人的神情也变了。
“这……”四表姐看这小女孩竟然傻傻的接过了银压襟脸色顿时一变再变。
身为老一辈的人，无论是她还是田真红又亦或是田满儿都知道送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此时田满儿只想臭骂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孩子一顿，这银压襟是能随便送的？不过想到自己的孩子还小还不懂事，向来溺爱孩子的田满儿又说不出口。
田真红看到此处原本有些惊愕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轩娃，你喜欢小雨吗？”
“嗯……”林雨轩想了想。“喜欢。”
“既然如此这也是缘分。”说着田真红看向四表姐。“四妮，你说呢？”
四表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她仔细打量了田雨轩一番又看看田满儿和林成玉，随即也露出了笑容。
林成玉一家虽然不生活在燕山市区，但矿区人论起穿着时髦来却是一点不比市区人来说一点都不差。
四表姐见林成玉一家穿的那么好，又记起之前听说田满儿嫁给了工人（在当时那可是铁饭碗），而且孩子将来的工作也有着落……
思及至此四表姐对田真红的话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忙道：“那原是好。”
对于自己外婆刚刚的话，林雨轩自然明白外婆刚刚话中的意思。
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订娃娃亲那是很普遍的现象，哪怕是在林雨轩家程维文收林淼淼当干女儿那也是一种变相的娃娃亲。当然由于时代变了林淼淼和程悦最终并没有走到一起。不过林雨轩也正是因为知道时代变迁的脉搏才会送出了银压襟，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能够给眼前的小丫头一层保护，哪怕这层保护将来会可能并不会起到多大作用，但是林雨轩依然想为她做些什么。（关于这一段的描述部分老乡别提出异议，关于当地一些宗族的事我不想涉及，那些家法大于国法的事情我真不喜欢，哪怕下文会涉及到也会尽量一笔带过。）
于是乎林雨轩和小丫头的娃娃亲似乎就这么一下子定下来了。只不过令林雨轩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他只以为口头上定个娃娃亲就行了，谁想到外婆竟然让三姨夫赶着大车去了宗族祠堂将一众族老召集过来并立了老中青三代见证人。
还好，因为五姨的缘故外婆没有在开宴，要不然这事就大发了。当然，即便如此林雨轩也觉得有些棘手。要知道这里可是圣人之乡，当地人对所谓的礼法看的极重，若是将来……算了，说起来那至少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到众人再次上了马车，林雨轩已然变的沉默了许多。
田满儿最细心，见儿子似乎有些不开心下意识看了眼自家老妈蠕动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至于说林成玉，林成玉倒是挺反感娃娃亲这类包办婚姻的，毕竟林成玉和田满儿可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只不过出于对丈母娘的孝顺又或是存了和林雨轩同样的想法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一时间气氛竟然显得有些尴尬。
此时田老太太见自己的女儿女婿还有外孙都跟闷葫芦似的都不说话，似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越俎代庖了。老太太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便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嘴了解田真红的性格，林雨轩自认哪怕是田满儿这个女儿都比不过自己。
见外婆开口想要说话，李雨轩抓住外婆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外婆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要不然外婆也不会被五姨一家逼的独居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要知道外婆可是田氏宗族唯一的女性族老，只要她想在这个年代哪怕她就是开祠堂将五姨一家沉塘十里八乡的人也只会拍手叫好，至于说触犯国法，在这个宗族思想还十分浓郁的年代，哪怕公检法齐上阵最终也只能败给家法。因为面对一个动辄便有成千上万人的大宗族哪怕是省政府想要过问也要顾及宗族势力反弹的后果。
此时夜晚虽然昏暗，但是老太太还是借着月光看清了林雨轩的表情。林雨轩笑容中表达的意思老太太一下子就看明白了，看着自家外孙如此懂事可爱老太太开心的笑了。
在将外婆哄开心后，林雨轩却是不自觉的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林雨轩将右手摊在眼前握了握，似乎此时手中依然残留着小女孩那只小手的温柔触感。
再回想起两个人在孔圣面前三跪九叩完了礼，以及当时自己心中生出的那种哪怕是自己前世结婚都没有的庄重感，林雨轩忽然又觉得心中沉淀的。
自己这算不算是欠下了感情债？唉……才六岁就欠下感情债的想来也没谁了吧。
就这样，林雨轩在一片心事中坐在马车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