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乍然见到眼里透着股猥琐劲、兴奋到原地转圈圈的小少年,只是淡淡“唔”了一声。
“师兄,你们认识吗?”张蛋蛋好奇。
“认识。”
“不熟。”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成功地让憨厚的蛋蛋师兄眼中流露出疑惑之意。
“虽然认识,但是不熟。”黎池随意补充道,却也很成功地让顾意嘴里发出一声“切”。他不甚在意,手上动作行云流水,冒着袅袅白气的瓷制茶壶吐露出一杯杯清幽香茶。“坐。”
两人依言而坐。
大大咧咧坐在石凳上,顾意只觉得屁股有些凉。
黎池瞥了顾意一眼,然后手执盛着茶水的瓷杯款款走来。
“谢......”
白衣少年连视线都未偏移半分,径直走过他,然后优雅地卷起半只袖子,将尚冒着热气的茶水悉心浇灌在墙角的一簇灵草上。那灵草并不惧热,此时得了滋润便晃着叶尖摇摆起来,看上去甚是开心。
接下来,顾意便看着黎池来来往往,装了一杯又一杯茶水,然后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了个遍,却独独没有想过分给自己一杯。
操,过分!
终于,黎池忙完了手头的事,便云淡风轻地回到了原处。他揽衣而坐,一挥袖子就撤下了所有茶具。
石桌霎时变得干爽洁净,连半分水痕都未留下。桌面石纹蜿蜒若蛇,黑白参差。
“何事?”
“是这样的,师兄。”张蛋蛋知道黎池一直都是这么个冷淡性子,面上没有丝毫不悦。他指了指顾意,笑得憨厚,“他是刚入派的弟子,现下正在寻住处。”
“嗯。”
“这一届小辈弟子还未晋升,因此云峰这边,房间确实有些紧张。如今空着的,也就只有师兄你这院子的两间房了。”张蛋蛋将原委一一道来,然后顺着这意思问道:“不知师兄这边方不方便......”
“不方便。”黎池拒绝得非常爽快,并且坦坦荡荡。
张蛋蛋看了眼顾意,无奈地耸耸肩膀。
“蛋蛋师兄,你先去忙你的事吧。”顾意似笑非笑地盯着黎池,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衣袖,“我自己来解决。”
张蛋蛋想到他们二人本就相识,因此也觉得这样甚好。只是临走前,他还是不忘嘱咐顾意一句“切莫胡搅蛮缠”。
院子很快清静下来,就像最初没人来时的那样。
顾意目送着蛋蛋师兄离开,然后猥猥琐琐地关上院门,转过身来就立马瞪了黎池一眼。“白年糕,为什么不让老子住?”
“我喜欢安静。”黎池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视线落在他身上,“你,太吵。”
顾意天生有股子倔劲。
若现在是白年糕强硬要求自己住进来,他反而会连连摆手。毕竟这人冷冰冰的,不太好相处。
可现在这人拒绝自己,他就非得住进来不可!
“蛋蛋师兄说了,只有你这里空着。”顾意双手叉腰,“老子不住这,还能住哪?”
“猪圈也空着,你可以试试。”黎池抚了抚衣襟,轻轻松松化解。
“......”
云梦泽这么个仙门,居然还养了猪?
顾意吞了吞口水,心里直道真是长见识了,“老子保证,住进来之后绝对不吵不闹,你大可放心。”
“只要你不住进来,这里便会一直安静。”黎池一针见血,点出事实,“何须你的保证?”
“老子值一百二十金呢!”顾意没羞没臊地喊了出来,面纱随着他口中的气流徐徐鼓动,“这一百二十金放在外面跑,你放心吗?就不怕被人偷了去?”
“偷你?”黎池用很是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这瘦胳膊瘦腿,然后轻咳一声。“不太可能。”
操,瞧不起老子?
顾意气鼓鼓的,一时间竟也没辙了。
日光渐渐漏下来,照在白衣少年的云袍上,进而将袍间银纹折射得分外耀眼。
“要想留下,便让我看见你的价值。”黎池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从从容容起身捉起一把竹枝扫帚,缓缓扫起了院中的落叶。“沙沙”声响,好似夏时最繁茂的枝叶与风共舞。
然而如今,盛叶枯黄、枝干萎缩,相看的人亦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价值?顾意抠着衣角,细细琢磨着这个词。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黎池将落叶扫成小堆,又将小堆拢成大堆,突然间福至心灵。他眼睛微亮地从石凳上一跃而下,而后兴致冲冲地奔到黎池身边,不由分说就夺过了他手中的扫帚,“这种小事,老子来就好,黎仙君你快去歇着。”
黎池挑眉,“唔”了声后便退后,任他非常有气势地扫着落叶。
暖阳已盛,将晨时的寒风驱散不少。
顾意埋头扫地,额上渐渐沁出汗珠。但他并不觉得累,毕竟这种事情以前做多了,现下只是被日头晒得有些热罢了。想着这院子里统共就他和白年糕两个人,顾意干脆将面纱取了下来,好散一散热气。
“扫完了。”小少年的脸白里透红,堪比熟透的水蜜桃。睫毛虽然被湿意浸染,但仍旧根根卷翘,浓密得如同梳齿一般。
“嗯。”黎池淡淡点头,眸光扫过院中堆垒着的木柴,“我去劈柴。”
“放着,老子来!”顾意气势很足地大吼一声,成功把黎池喝退。“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黎仙君亲自动手呢?你坐着,坐着就好。”他抄起把弯刀就上去了,将刀在空气中耍得“霍霍”直响,仿佛不是要劈柴,而是要去打劫似的。
虽然他也来不及细想,黎池并不生火做饭,院子里怎么会放着一大堆木柴。
接下来,顾意又是上漆又是换瓦,又是洗衣又是缝纫......
总之能做的、会做的,他都做了个遍。
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两个多时辰,黎池看着累瘫在院子里的小小少年,眼里闪过不动声色的笑意。收敛好容色,他递了杯清水给顾意,语气不咸不淡,“做的不错。”
不错?
操,老子都快累死了!
顾意捧着杯子,“咕噜噜”喝了一大口,只觉得胸腔里的灼热之感都被抚平不少。“白年糕,老子会的东西可多了,你别瞧不起老子。”
“嗯,你很厉害。”黎池盯着他,冷漠的声音里倒是添了些许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