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顶着他爱人之名
何时,我已深深的爱上了他?是那一曲清平调不,那时我还不知是他,是那次并未照面的擦肩而过,还是相拥而眠的温暖?愈陷愈深,我终于,万劫不复了……
白衣胜雪的二娘曾经说过,最可怕的,不是无情,而是有了不该有的情。
她爱上了只当她是妹妹的石坚城,而我,爱上了只当我是替身的夜奕……
和殿外等候着的夏红回到长乐宫,一路无言。
轻轻唱着:“花自飘零水自流,独余梧桐锁清秋。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伸手擦去眼角泪珠,我傲然笑着,我知道,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命运总爱玩弄人。二娘如此,我亦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是青梅竹马的雾水情缘,还是坠入爱河的情窦初开,都终究是梦里寻灯,一场空。
没有谁对谁错,只怨我太傻。
尽管孕有他的子嗣,他也从来没有把我看成他的妻,充其量也只是姬妾,一个能让他想起心中所爱的替身。只有酒醉过后,才会吐出真言,才会悲哀的把我看成那皮囊与我相似之人。
清琴,你到底是谁,能让夜奕如此眷恋?
那日以后,我索性深居简出,躲在长乐宫中。夜奕几乎每日都来小坐片刻,却只字未提那日之事。也许他只当那是一场梦吧,他与清琴的梦……
又过了四月,我的肚子已是滚圆的隆起。这时已是深秋,秋色浓郁,我却没有出外欣赏,只是呆在长乐宫待产。
我每日由夏红陪伴着,看看书,绣绣衣服,倒也乐得清闲。
产期还有二十多天,这日却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我正卧在殿外贵妃椅上,忽听小福子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缓缓走了过来,身旁是多月未见的楚思月,身后跟着一群宫娥太监。
我忙站起身道:“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伸手扶住了我:“琴贵嫔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一行人进了惊鸿殿,太后也没有走上主位,只是坐在了我身旁。
楚思月笑意盈盈,拉着我的手寒暄问暖。毕竟是进宫以来的第一个姊妹,我也放下了戒备,和她聊长谈短的。
太后笑道:“楚容华这孩子呀,整天都在说什么要看望她琴妹妹,果然是姐妹情深啊。”
楚容华?我恍然大悟,士别四月,她已晋了一级半,成了容华。
“太后娘娘谬赞了。”楚容华娇羞的低下头去。
我握着她的手,由衷的笑道:“还没恭喜大姊晋升之喜呢。”
她落落大方的笑着回道:“还不是沾了妹妹的光呢。”她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似是玫瑰花香。我心一寒,暗自冷笑,若不是自小习医,还真闻不出这混在玫瑰花香中的麝香呢。
心,顿时冷到了底,怀胎九月前来探视,若我腹中胎儿有什么不测,怕是要一尸两命了罢。金兰结义的大姐,原来也不过如此。
原来这深宫,当真不允许一丁点儿单纯的情谊存在……
我拿出一方丝帕,假意咳嗽,掩住口鼻,悄悄望太后那边挪了挪。“太后娘娘来到长乐宫探视曦璇,是曦璇的荣幸呢。”
太后不语,用眼角瞟了瞟楚容华,她立时知趣地说:“嫔妾先回宫去了,娘娘和妹妹好生聊聊。”跪安离去。
我手一挥,让一众宫人退下。他们也识趣的闭上了门窗。
一切做妥当了以后,我才缓缓问道:“娘娘,请问有何事?”
太后神色凝重,直直看着我问:“你宫里点的抹利花香是哪里来的?”
我隐隐猜到不妥,但只是答道:“是辰嫔送予曦璇的,一月一盒。”
太后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沉声道:“这薰香,你千万不能再用!”
我大惊,忙问:“为何?”
太后森然道:“麝香!”
我吓得跳了起来:“麝……麝香?”我闻此香已有八月有余,身为医者的我为何会一直没有发现麝香的存在?还有……宫纯雪,那个纯真的可人儿,她是那种下毒害人的女子吗?
一个个无比沉重的字自太后朱唇间吐出,我的心彻底的冷了。“这抹利花香中含有少量麝香,细闻亦难以辨出,加之抹利花香浓郁,正好掩去了麝香,连医者也难以嗅到。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少量而已,我和夜奕之间唯一的牵绊可不能有事!
后面的字却更加沉重了,连带我的心也沉重了起来。“真是处心积虑啊,这香连点八月,积累下来,孩子……
我走到熏炉前一手扑灭了炉中火,也顾不上灼伤之痛,只是声音颤抖地问:“娘娘,嫔妾腹中孩儿……”
太后阴这一笑道:“当年贞贵嫔遭人暗算,胎儿性命倒是无碍,只是……”
我听到“只是”二字,身子猛烈一震,差点没站稳。太后把我扶回座位坐下。
我茫然地望着她,脑中闪过千百疑惑,却终是问不出口。
太后的脸上满是沧桑之色,像是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先帝,曾经有一个六皇子,与五皇子为双生子,只是,还未出生便成了痴儿,后来……”
我没有说话。后来怎么样,已是心照不宣。
生下痴儿,痴儿还……贞贵嫔经历了怎样的苦痛?这苦痛……要由我来经历么?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大可放心,大人小孩,哀家都会尽力保住,只是……”
做好心理准备,这点我知道。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了下来。这时候,惟有信太后了。只是当年贞贵嫔之事,到底是怎么样的?怎么不曾听人提起这个夭折的小皇子?
“贞太妃……”我有满腹狐疑还未发问,太后便挥挥手道:“哀家乏了,跪安罢。”
我只得把心中疑问吞回肚子里。我现在自身难保,管那么多的前朝秘事做什么。
太后走后,有太医拿了药方到长乐宫中,说是奉太后说命开了安胎药,多少自已将就着办。我差人到尚食局司药房去取了数帖,又命紫樱把炉水未烧完之香熏放回木匣子中保存,日后对簿之时也有证据。
紫樱也隐隐猜到是什么事,但没有说出来。她是一个聪明人,懂得猜,而不会问。
我取过血琴横放膝上,轻轻弹拨了起来。声音波澜不惊,只有淡淡的无奈。四月之间,我也想通了许多。
殿选那日,他是把弹琴的我看作清琴才对我加以盛宠的吧。封婕妤那日,吹箫之人若是他,那么跟踪因起舞而裂衣之人的侍女也是他的人吧。兜兜转转,他以为起舞之人是宫纯雪,把宫纯雪也当做了清琴的替身。我心心念念着逑得君心,她不惜打我胎儿来削弱“对手”,其实,夜奕的心已是给了与我相像的那人。
蓦然想起,在乾承宫中弹奏血琴那一夜,他说“我喜欢你”。那时我的心已被不知不觉的俘虏了。
现在回想,他那日只是说喜欢我。而我,却抛却了理智,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夜奕,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用这幅皮囊,和这就要出生的皇儿,去绊住你的心,那怕牵绊的只有那一小点……
“贵嫔姐姐,纯雪来了,不知宣妹妹来有何事?”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辰嫔已踏进大殿。
太后走后,我便宣了辰嫔来长乐宫。心底里,还不是很愿意接受她意欲加害予我的念头,只想亲自证实一下,她还是那个纯良可爱的女孩。
我亲切的笑道:“妹妹坐罢。”又唤殿内宫人:“来人,赐座。”
待辰嫔坐下来,我便直接入了正题:“妹妹送来的抹利花香可真是香啊。”
她甜甜一笑:“姐姐喜欢就好。”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掩藏得这么好,这人真有本事,以前倒是小觑她了。
“在长乐宫里闷了四个月了,想起妹妹,便让妹妹来解解闷。”
她“哦”了一声,问道:“姐姐产期也快到了罢?”
我点点头:“快要到了。”却没有告诉她实际日期。此时的我最是脆弱,若有什么“不测”,难产而死,她,我的“好姐妹”,无容置疑的将会成为孩子的母妃。我怎能容忍这事发生?
“很期待看到姐姐的小皇子呢。”她微微笑道,脸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仿佛要生孩子的是她自己。
“我倒渴望是小公主。”我幽幽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子之间的争斗更是没有中止过,与其一生活在黑暗中,我倒宁愿我的孩子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至少不用在勾心斗角中长大,以后还可找个驸马嫁了,从此与皇宫无缘……
却听纯雪高兴地道:“若是小公主,一定会像姐姐一样倾国倾城呢。当然,是小皇子的话,也一定像奕一样英俊威武……”
奕……一丝苦涩浮上嘴角,原来,那个称呼,并非我的专利。也罢,无论是我还是辰嫔,都只是那无数沉醉在她的温柔之中的苦命女子而已,真正虏获他的心的,是那不知远在何方的清琴。
自我安慰一番过后,我才抚抚肚子,轻轻笑道:“承妹妹贵言。”
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到了午膳时分,她才站起来福身道:“不打扰姐姐用膳了,妹妹告退。”
望着盈盈走去的宫纯雪,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兴许,我这复仇计划……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大仇报不了还不止,还把心,还有残存的纯真,都给葬送了……
默默坐着,忽然腹中一阵剧痛,我捂着小腹,忍着不呻%吟出声。急急运了一口气,却是怎么也提不上来。
一股殷红从裙下沿着大腿流下,染上了惊鸿殿的白玉地板……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我也不知是怎么过的,只记得无边的疼痛,无际的黑暗,还有,那耀眼的殷红。
“娘娘,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产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是恍若隔世。
我痛苦地叫喊着,却没有听见那把恬人心神的浑厚声音。奕,你在那里?
我望着殷红自大腿内侧流下,想要用力一挤,力却是怎样也提不上来。钻心的痛侵噬着全身每一个感官,我忍不住大大的呻吟出声。
早在我分娩之时,已有宫人通报了乾承宫。可是,奕,你怎么还未到?
“娘娘,孩子的头出来了!”痛得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产婆的声音。
这时,一抹明黄闪进殿中,他,终于来了……
婴儿的啼哭声还在耳边环绕,我却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缓缓的睁大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如水温柔的脸。
“奕……”我的声音已是喊得于哑,软弱无力的柔荑紧紧握着他的手。那双手总是给人温暖的感觉。
他一脸怜惜地望着我。“琴儿,很痛么?”
本来已不太痛,现戚他他一声“琴儿”却紧紧揪痛了我的心。
他,又认错人了……
“小公主呢?”我轻轻问道,母性的暖意浮上嘴角。
“璇儿怎知那是小公主呢?”称呼一转,他又变回了那除了爱什么都是最好的温柔男子。
“那是一个母亲的直觉。”我微微笑道。母亲,你当年诞下我之时,是否也有如斯直觉?
他轻轻一笑,扶我坐起,从奶娘手中接过了襁褓。襁褓中躺着一个小女婴,因为是早产的缘故,显得特别娇小。圆圆的脸蛋白若凝脂,唇瓣不涂自红,长长自睫气像是经不起微风一般,轻轻颤动着。只是,那羽睫下的双眸,却是迷离无光……
夜奕笑道:“这孩子啊,才刚出生便有了她娘的影子。”
若是她真的天生痴呆……我心下黯然揉揉小公主的头发,一般初生婴儿都只有疏疏落落的几缕鬓发,那孩子却有一头黑发,刚出生就是十足美人胚子,眉目之间与娘亲竟有七八分相似。这是上天……用来弥补她的缺陷的么?
“唤她颜儿,可好?”母亲也是唤:澄颜。
他在颜儿的额上宠溺地印下了一个吻。“小裕子,拿皇族族谱来。”
族谱拿来后,他御笔一挥,写下了自已第一个子嗣的名字:昭颜大公主,夜颜。
“谢皇上。”我虚弱地笑笑。“昭”是公主特有的封号,而女儿单名一个“颜”字,他也依了我。
《三国志。夜史。清王篇》纪:元丰八年秋,长乐宫琴贵嫔石氏诞下大公主,帝赐号昭颜。
长乐宫琴贵嫔石氏曦璇于龙脉有功,晋超一品皇贵妃,赐号清琴,赐居未央宫,一月后公主满月册封。
我接过圣旨,心中却是无限的悲凉。眼中雾蒙蒙的,“清琴”二字却是无比的清晰。
清琴,又是清琴,我顶着这皇贵妃的名号,却是以清琴的身份。他宠我,却是爱着她的,或者应该说,因为爱着她,所以宠我。
清琴皇贵妃,呵呵,清琴皇贵妃。成全了他他思念,却加深了对我的讽刺,****顶着他爱人之名招摇过市,唯恐天下人不知我是一个替身。
突然瞥到了圣旨上的最后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一滴水珠滚下面颊,颤抖的手把圣旨收进怀中。夜奕,这句话,是对清琴说的,还是对清琴皇贵妃说的……
夜奕,我开始弄不懂了,你对我好,究竟为的是我,还是相像的清琴姑娘?
而我,放下理智,固执的爱着你,究竟是对,还是错……
夏红把我扶到塌上躺下,早产重身子过虚,没日没夜的休息着。
此刻的我,饶有一身内力,却无法运功护体。这就是女人的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