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我迷迷糊糊中渐渐苏醒过来,虽然身体依然疼痛到无法动弹,但我隐约听到水流的声音。
半晌,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大概是掉入了某个山洞。从洞口顶部渐入的微光判断,此处并没有多深。沿着洞口边缘的钟乳石柱正往下不断的滴着深红的水珠,迸溅到地上,早已形成了一滩深红的水洼。
是血。
我忽然紧张起来,难道老爸和极影在上面出了意外?
“老爸,极影!”我冲着洞口大声喊道。“老爸...”
“我还好。”然而,近处传来了老爸的声音。
什么,老爸也掉进机关埋伏里了?我闻声望去,发现黑暗处,老爸正躺在一团毛乎乎肉墩墩的物体之上。
我欣喜叫道,“老爸,你没事吧?”
“他当然好着呢,直接砸我身上了。喂,我说你还要在我身上躺多久?”原来是极影,他朝身上的老爸低低怒吼了几声,有些不大高兴。
老爸感受到了极影的抗议,干咳了两声,费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难道我们是中了计,掉入机关埋伏了?”我一边推测,一边又向前方的那片昏暗大胆地探了探,隐约中发现有微微的亮光闪烁,好像是片水域。
我蹑手蹑脚的往前走着,生怕出发机关埋伏。只觉得越靠近那片亮光,我的双脚就越能感到地面愈来愈强的震动。
“小心,”极影轻生呼道,“我先来探路。”
我们小心翼翼的跟在极影的身后,屏住呼吸。不大功夫,我们便走到了一片湖前,极影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我警惕起来。
“这儿有机关。”
我随着极影的目光,向石地路面上打磨光滑的一处凸起的鹅卵石石阶仔细瞧去。那石阶连接着一条伸向湖里的粗大而明晃晃的铁链,而湖的另一端,也有相同的铁链延伸入湖中。“这机关联动着湖心中央,看来钥匙可能就在湖底。可是...”
“快,我们所剩时间不多。”老爸望了望洞穴顶部,急切打断了我,我也顺势望向洞顶。
“那些血,是从这儿来的?”我打量顶部沙钟状的透明器皿,里面翻腾涌动的鲜血不断滴入洞内。
“那法器里装的大概是神武军的新鲜血液。一旦漏刻里的血液流干,泥洹日就会结束,到时神武军会复活。”老爸解释道。
我看着器皿里的血液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心中有些焦急。索性不去想更多,用力踩下那块石台上的机关,随着湖底轰隆一声巨响,两只铁链骤然绷紧,平静的水面随之涌动了起来。缓缓地,湖中央升起了一座圆形石台,石台中央平放着一锦盒。
一定是钥匙!我松开踩着的石阶,打算跳到湖中央。而我刚一松脚,湖中央的石台便向湖下沉去。
“老爸,你在这里踩住石阶,我过去!”没等老爸反应,我已把他拉到石阶上。
“要小心!”
我纵身一跃,飞向石台中央。刚站稳脚跟,耳边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四周水花突然迸起一丈多高,脚下的石台瞬间裂开来两半。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拿起锦盒,飞身跳到其中一块裂开的石台。这时,脚下水花又一阵翻腾,再一看,从水中猛然跃出一庞然大物。
“小心,是苍莽!”老爸在对岸大声喊道,“赶快回来!”
极影起身跳到湖中心,赶来支援我。这时,刚苏醒的苍莽似乎还没回过神,甩头摆尾,一通乱冲,瞬间将我手中的锦盒打飞。我猛地一躲闪,抓住了洞壁的一块巨石,悬在半空。
“跳上来!”极影呼喊道。
我一松手,跳到极影背上。“锦盒呢?”我四下望去,这回才看清这苍莽,浑身长满五色剔透的鳞片,二目如灯,在昏暗的洞中闪着幽幽的绿光。它吐着信子,朝着我们的方向横冲直撞,山洞里的巨石飞滚着砸了下来。
“在苍莽的鳞片上!”老爸朝着我们的方向大喊。
果然,锦盒的一端挂在了这苍莽的身上。我一跃骑到苍莽的背上,用手扒住苍莽的几只鳞片,另一只手费力的够到盒子,迅速朝极影的方向扔去,“极影接好!”
极影张开大口叼住了盒子,再次飞身来接我。可这巨蟒大概感受到了身上的异样,左右不停摇摆,时而猛将半个身子扎入水中,时而又险些将我砸向洞壁。情急之下,我一松手跳入了湖中,才没有被它甩出去。
身体刚浸入湖水,却感到这水并非冰冷刺骨,相反,透着一股暖意,而这股暖意似乎不断注入我的体内,搅动着五脏六腑,令我几次作呕。同时,随着苍莽半个身子不断卷席着湖水,水中有一股朝下的力量拖拽着我,使我难以向上游去。就在我呛了好几口水,几乎快喘不过气的时候,隐约看到老爸的手臂从岸上伸下来,耳边模模糊糊听到老爸在岸上唤我的名字。我又奋力挣扎扑腾了几次,好不容易一把抓住了老爸的手,摆脱了湖底纠缠的那股神秘劲力。
上了岸,我体内仍然升温发热,身体沉重疲惫,还不断地大口咳出吸入肺部的水。那水在嗓中腥涩无比,我不经意一瞧,却发现吐出的是血水。
“这湖里的水...”
还没等我说完,背后一阵寒气袭来,老爸一把推开我,“快闪!”
然而,我还是没有躲过背后那刹那间迅速发起进攻的苍莽。它弓起半身,吐着信子,猛的朝着我的方向一次又一次扑来。我被它一口咬到腿肚子,情急下反手猛击苍莽的头,这一掌带着厚重的力量和炙热的温度砸了下去,苍莽却毫无反应,反而将我整个身子拖拽起来向空中抛去。我不停挥舞手臂,试图直击苍莽的双眼,但它拖起我的速度过快,以致我完全攻击不到它。老爸捡起一旁的石头砸向苍莽的头,也是无济于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洞的顶端闪出一道明亮的紫光,这道光过于刺眼夺目,猛劈向苍莽的七寸。它居然呜咽一声,蓦地松了口,将我丢在地上,同时卷起身子向后缩了回去。
趁这功夫,老爸一把抱起我,极影跟在后面,我们头也不回的逃离这片水域。
没多久,随着愈来明亮的光线,总算逃出了来时的洞口。我们停在了隐蔽些的地方,方才长出一口气。
老爸将我放下,检查起我刚刚被咬的那处伤口。只见他眉头紧锁,低声道,“糟糕,你被苍莽的毒牙咬伤。这苍莽常年被神武军的鲜血养着,毒性十分强烈。”
极影过来帮我舔舐了伤口,也一边道,“苍莽神兽,一年中蛰伏七月,苏醒五月。蛰伏的七个月中,因饮神武军献祭的鲜血而毒性大增。毒牙能在两个时辰内麻痹人的全身,使之变为行尸走肉。”
“那我岂不是要死在这里?”听了这些话,我头有些晕沉沉的,身体也虚弱无比。
“不会,还来得及,用曼陀罗方可祛毒。刚来神庙的路上,经过此地不远处,我见过有片曼陀罗林。”老爸指着西北边树林的方向,转身打算背起我去找解毒草药,被我拒绝。
“老爸,我和极影去找曼陀罗就够了,你快拿着钥匙去救清河。”
老爸看了看我的伤口,眉头微蹙。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小心行事,只要在两个钟头内找到曼陀罗,将汁液涂抹在伤口处即可。”
我点头,飞身跳上极影的后背,冒着大雨在这魔界无尽的夜里狂奔起来。
***
逃出苍莽神殿五里多远,一眼便望到了来时的那片树林。由于下着大雨,土壤的潮气自下而上的弥散开来。听到有动静,枯藤上几只乌鸦起飞盘旋了几圈,哀鸣数声,又落回了树梢上,整片黑漆漆的树林看上去更加阴森诡异。
奇怪,虽然在外淋了半晌的雨,我的身体并未感到寒冷。反而与刚刚落入那洞中湖水一样,全身气血翻涌,仿佛有股泄不出的郁结之力。
再往前走,果然看见这片林子里开满了曼陀罗,香气四溢。我从极影身上跳下来,让它去树林外边等着,我用绢帕掩好口鼻,以免那香味使我陷入幻觉,采集好汁液涂抹在腿部的伤口上,打算歇息片刻就离开此处。
就在这时,我隐隐听到树林的深处传来了一阵阵低回婉转的弦乐之声。那乐声悠长而清冷,回荡在静谧的丛林中尤为诡谲。如此优雅动听的琴声令我一时间忍不住好奇,双腿不听使唤,缓缓走向音乐发出的源头。
然而,愈是往丛林深处探索,那乐声愈加急促而强烈,仿佛感受到了有人惊扰一般。直至我走到这丛林的尽头的一刹那,忽地发出琴弦拨断的声音,而乐声戛然而止,眼前的场景让我惊呆了。
与身后那暗夜中深幽的暴雨丛林不同,此处完全是另一幅万籁俱寂之象。孤山明月下,一眼望去是无尽的海棠林凭临河岸。微风拂面,一片片的海棠簌簌飘落,细碎的花瓣没入倒映着星光的河面,有些残叶落定断桥之上。水涧之中芦苇轻摇,一叶扁舟于花影之间徘徊,荡起阵阵涟漪,好一幅孤舟海棠之景。稍远处,栽着一株辛夷树,虽立于这海棠林中独树一帜,却并不突兀,与景致融于一体而又别具一格。那树下,灰色素衣的长发少年倚于树前独酌下棋,好似云境仙人一般。
我入景十分,却未曾注意到那少年已然发现我呆呆立在那里多时。直到他的声音传来,才搅扰了这份平静。
“羲和之境,我这魔界唯一一片净土,居然也被你闯了。”
听到这声音,我心中对此处一切美好的沉溺全被打破,又是那毒舌帝尊。
“怎么哪里都有你?”我反问他。
他放下酒盏,缓缓站起身,抖落身上附着的花叶,向我走近。
“这魔界是我的,去哪里难不成还要经你同意吗?”
“既然你说的算,那你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家?”
“这个嘛...”他扫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陪我下完这局棋,你若是能赢了我,我马上送你回大湦。”
“当真?”我暗暗思索了片刻。不论他说的是真与假,老爸现在正前往拯救清河,这魔界危机四伏,说不准路上还会遇上什么牛鬼蛇神。若是我此刻把帝尊安稳在这里,倒是也算替老爸牵制了一个心腹大患。
心中如此想着,我索性俯身坐在了辛夷树下的棋盘前,狠狠咬了咬牙,“下就下,倒是你输了可别不认。”
帝尊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没想到,你们魔界有这么一片不染半丝尘世之地。”待他落子之时,我又四顾张望周围的美景。
“你若是不来这密林采摘曼陀罗,也见不到此番幻境。”他轻描淡写的答道。
“这是幻境?”
“既是,也不是。只要是经过羲和的密林,若是曼陀罗香气入鼻,便会踏入这片净土,看到的也都会是这番幻象。”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将一颗黑子落入棋盘,“本来这片幻境空无一物,不同之人看到的景象也各有千秋。早些年我闲暇无事,偶然间发现了这片土地,便修葺了一番。如今所到之人,全然看到这同一的幻象。”
“那这辛夷树...”
“不是有人曾告诉我她很喜欢这辛夷花吗?”他直视我,淡淡一笑,手中又一黑子落盘。
“之前还说是俗气的品味,转眼就自己栽了一株。”我小声嘟哝道。
“你的腿伤怎么样?”他不经意问道。
我心中一惊,手中白子落地,“你怎知我腿受伤了?”
他语气一转,锐利的目光仿佛顷刻间将我魂魄穿透,他冷冷道,“大闹苍莽圣殿的,除了你,我想这魔界不会有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