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探险】
只有冒险才能让男人兴奋，这句话用在特兰斯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只不过——
“笨蛋！没礼貌的年轻人！我都说过了多少遍了，啊？不要企图俯视长——者！”一大清早，巴德鲁尔浑厚有力的声音和那根木杖敲击特兰斯脑袋的声音就在艾洛夏的周游者公会门口响起来了——矮人的脾气还真是……敏感……
“对不起……伟大的砌石师傅……但是您不能让我蹲着行走啊……”特兰斯捂着自己的脑袋，对巴德鲁尔的坏坏脾气感到无可奈何。
“切……不过算了，要是你是一个年轻的矮人，我就让你趴下来，我骑在你的身上去挖矿！”巴德鲁尔粗犷地笑了笑，然后跳起来拍了拍俯身听命的特兰斯的肩膀：“年轻人，我看你肌肉还蛮强壮的啊，是不是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锻炼出来的啊？”
“没有…………”
“你骗不过我的！啊哈哈，我知道的，一般要偷东西经常要爬墙什么的！你知道吗，在我的国家，那些侏儒偷东西都是钻洞！啊哈哈！！”巴德鲁尔哼哼着小曲，沿着小路向小镇外走去，特兰斯一路小跑着追着这位腿并不是很长但是走路却异常快的矮人。
“巴德鲁尔，砌石师傅，我不是什么小偷，我曾经参过军，跟着军队参加过战争——这体格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
“参加战争？你才三十一岁啊孩子！除了十年战争之外还有别的战争让你参加吗？”巴德鲁尔哈哈地大笑着，摸着自己的胡须，“那场战争我都没参加上，他们居然说作为砌石师傅来说我太年轻了，要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你看，我今年二百七十七岁，十年战争的时候也有二百六十多吧，真是的……他们都让那些才二百出头的年轻人去了！”
“……是吗……啊哈哈啊……”特兰斯无奈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的矮人都这么奇怪……
“你说你参加过战争，当时你是干什么的？是看管武器的还是给人端茶送水的？”
“我……我是龙骑士！！”特兰斯有些愤慨地说着。
“……！”巴德鲁尔愣住了，在小镇艾洛夏的入口停住了，然后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继续行走，“不可能，不可能，伊莱亚斯根本就没龙骑士……”
“没有……我当时是属于卡特利-兰萨皇家龙骑士军团的……就是，属于东部大陆人类三国里最大的里德尔帝国的那支——”
“居然还有人幸存下来！？！？”巴德鲁尔惊愕地愣在原地。
“啊啊，我算是幸存者了吧……应该不止我一个人，不过为了可以操控龙，都要吃一些药物的，那种东西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应该没有几个人可以活下来了吧……”
“是……是啊……是啊……哎呀呀，你看看，我们怎么在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矿脉！矿脉！朝着矿脉进发！！”
“……总感觉很奇怪啊……不过……算是洗清了我不是盗贼的清白吧……”特兰斯叹了口气，冲着巴德鲁尔追了上去。
离开艾洛夏后没走多长的路，巴德鲁尔就钻进了路旁的树丛，然后趴在地上听着什么。
“嘘嘘，年轻人，你闭嘴，我在听大地的心跳！！”特兰斯刚要朝着这边走来就被巴德鲁尔挡住了——然后他继续趴在地上听着。
风从西面和北面的森林中吹拂过伊莱亚斯的边境小镇，艾洛夏。这里靠近海边，周围还有一个湖泊——就叫做艾洛夏之眼。艾洛夏一直流传着西方和北方的连成一片的森林里居住着精灵的说法，不过十年战争后没有一个人在附近见过精灵——也有可能是他们只喜欢蜷缩在森林里的缘故。
“您……听到了心跳没有？”特兰斯看着矮人一直趴在地上不起来，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就轻声地问道。
“……”巴德鲁尔的脸皱皱巴巴地缩成一团，又慌张又焦虑地四处观望，最终咬了咬牙，朝着背离艾洛夏之眼的方向跑去了——特兰斯还来不及询问，就跟着跑了过去。
“怎么？发现矿脉了？”特兰斯微微有些兴奋，好像矿脉预示的不是石头，而是一个通往其他世界的门一样——缺乏探险的人生让他的想法是有点不正常了。
“哼哼……哼哼……”矮人一路狂奔，似乎想要甩掉特兰斯一样，但是毕竟他的腿很短，根本甩不掉……矮人在海滩附近停了下来，有些慵懒地坐了下来，喘息着，“我跑不动了……呼呼呼……哇啊啊啊啊！！！”
“你嗷嗷叫什么……”特兰斯有些疑惑，蹲在矮人身边，心中满是疑惑。
“你看……”巴德鲁尔指着海滩旁的一个洞窟。
“那就是矿脉！？”一个洞……？
“笨蛋！”巴德鲁尔朝着特兰斯的脑袋给了一下，“怎么可能，那只是一个岩洞而已！不过我感觉那里面涌现出了大地的魔力……”
“哦……这莫非就是砌石师傅的魔法？”特兰斯挠着头问道，并没有感觉到那个洞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呼呼……回去吧，孩子，我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你了。”巴德鲁尔严肃地说着。
“哦……呵呵——什么！？要……要我回去！？！？”特兰斯的动作凝结了。
“嗯……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地方……所以……太危险了……除非是和我一样的砌石师傅，要不然我不能让你也跟着去。”
“为什么！？”特兰斯惊呼着，实在不能相信还没有开始的探险会以这么突然的方式结束，“我……我很强的，我一定可以——”
“年轻人——看清现实，你是多么弱，”巴德鲁尔一字一顿地打断了特兰斯的话，“你能让这些沙子不被海水冲走么？你能让海水听从你的命令避开我们流动么？”
“…………”特兰斯惊恐地看着巴德鲁尔，“你不能就这么……”
“对不起，年轻人，我也希望有个好帮手的……但是如果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
“一个矿脉而已，怎么可能会危险？”特兰斯极力辩解着。
“永远不要小看石头的威力。你还是听砌石师傅的劝阻比较好，”巴德鲁尔说着，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了一块美丽的石头递给了特兰斯，“拿去，这是我的歉意以及你的报酬。”
“…………”特兰斯咬着牙拿起那块石头：手心大小，通透的暗紫色，中间有几缕飘忽不定的更暗的颜色，随着光和影的移动好像在飘动一样——真是一块美丽的石头，好像是某种力量的结晶一样，黯淡和神秘的紫色不均匀地笼罩在石头周围，好像这种触感一定会和寒冰一样冰冷——但是摸着却是一种另类的温暖，温柔的舔舐着皮肤，好像在进行着一种力量的交换……好像在互相争斗和渴望控制力。
“对不起……特兰斯。”巴德鲁尔第一次叫了特兰斯的名字而不是“年轻人”。
“算了……没必要……我会变得更强的……”特兰斯有些生气地说着。
“……用不用我把你传送回艾洛夏？”矮人好心地问道，从背后拿出了木杖。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特兰斯说着，转身就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顺手就把那块紫色的石头丢掉了——然而他不会想到，这是他人生真正灾难的开端……
“……”巴德鲁尔看着特兰斯的背影，把木杖插在沙子里。过了一会，大地告诉他特兰斯走远了之后，他叹了口气，面向大海，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不用躲着了。”
——似乎矮人所说的人并没有站出来。
“我知道你是谁……梅尼迪塞.卡因（Meridis.Kaeey），曾经隶属于里德尔帝国的‘卡特利-兰萨皇家龙骑士军团’，对不对？”巴德鲁尔深沉地说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不过胡须遮住了他表情的大半，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是多么深邃和痛苦。
“您……居然……还记得……我。”一个空虚的声音响起，似乎没办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只是这种声音回绕在矮人的周围，和源源不断的回声混杂在一起。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藏起来的，来吧，现身吧，”矮人不耐烦地用木杖戳了戳地面，“如果要我来让你现身，那可会很麻烦的。”
“我也很好奇……您是怎么发现……我的。”话声未落，海面上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然后空气的流动中渐渐幻化出了一个奇特的瘦长的形状，巴德鲁尔惊讶地看着这些，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半步，那些焦躁的空气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越来越清晰，最后，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铠甲、带着遮挡上半边脸的黑色头盔的男人出现在了半空中，上下晃动了几下后平稳地飘在那里——他的身旁飘着一根银色的长带子：巴德鲁尔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才看出来那根“带子”的脑袋正搭在男人的肩上，金色的眼睛半闭着，里面黑色的瞳孔是一根尖锐的直线，柔软的鳍一样的东西在本该长着耳朵的地方轻轻摆动，一对好像是脱节了一样的翅膀在距离身子不远的地方没方向地煽动着。
“我还在好奇你是怎样藏起来的，原来是这只奇怪的小东西。”巴德鲁尔轻轻地指了指。
“怎么样，她美丽么？”男人——应该是叫做梅尼迪塞.卡因吧——举起左手，托起那只银色生物的头。
“我认为幼龙不是这个样子的……”巴德鲁尔紧张地看了一眼四下的环境。
“幼龙？不……不……当然不，这只是我亡妻的遗产。”梅尼迪塞轻轻地笑了，然后向下降落，站在海面上，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你的亡妻！？你还在挂念你死去的坐骑么……那只龙……”巴德鲁尔看着梅尼迪塞，眼神深沉地聚拢在了一起。
“……”梅尼迪塞的表情忽然凝固了，“当你知道这只龙：‘耳语’，对，我叫她耳语，她的生命是怎样换来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她现在对我来说，不仅是一只龙的不完整的灵魂和变了形的躯壳……”
“如果你是来和我讨债的，我已经偿还过了……而且……关于龙骑士的禁药……”巴德鲁尔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刚刚看到你给了特兰斯那种石头。”梅尼迪塞面无表情地说。
“特兰斯！？你认识特兰斯？”巴德鲁尔又一怔。
“你不是很清楚么？我们不都是卡特利-兰萨的龙骑士团的赴死者么……”梅尼迪塞眯起了眼睛，侧着头，恶狠狠地盯着矮人，“要不然，你为什么会给他这么贵重的石头，不是因为你内心的愧疚么……”
“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在旁边了，我居然都没有发现……禁药和石头，那是里德尔帝国的要求，我也只是被我的国王逼迫……”巴德鲁尔痛苦地扭过头去，“如果你来找我是来复仇，那对不起……我现在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说什么矿脉，那都是假的吧。”梅尼迪塞饶有兴趣地看着越来越紧张的矮人，用轻柔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空虚的声音问着。
“没错……”巴德鲁尔正视着梅尼迪塞，咽了下口水。
“哦……”梅尼迪塞把头歪向另一边，继续用那种缓慢而空虚的声音说，“我今天并不想找你的麻烦，因为我只是顺道路过这里而已。”
“那看来我多心了，我还特地找了个受艾洛夏之眼干扰最小、受地脉干扰最大的地方来等着你的袭击呢——你知道，砌石师傅很讨厌湖泊。”巴德鲁尔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稍微变得明朗了一些。
“是吗……全世界仅存的七位砌石师傅中排名第三的巴德鲁尔.蛮锤怎么会惧怕我这个半死的人……”梅尼迪塞用近乎恶毒的口吻说着，奇怪的幼龙“耳语”在他的周围游动着。
“大概就如你说，因为我的愧疚吧，其实我是在惧怕我的过去，以及担忧我的未来。”
“担忧？哼……我本来只是顺道路过而已，不过既然遇到了你，我是真的有点想要叙旧了呢。”梅尼迪塞的嘴角抿动了一下，忽然从空气中抓出一把长枪挥了一下，一个发光的“刃”立刻顺着长枪的峰飞向了巴德鲁尔，老矮人抓起木杖往地上一戳，沙滩上的沙子飞起来，形成了壁垒挡住了这一击，然后四散开来。
“老当益壮。”梅尼迪塞轻蔑地一说，把长枪伸进海水里，当他再次举起长枪的时候，奇怪的幼龙耳语也绕了上去，海水顺着耳语的身体攀上长枪，环绕之后在长枪上方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水球。
“矮人都不太喜欢水——液体的话，喜欢酒精。”巴德鲁尔简单地说了一句，双手横着把着木杖，开始聚集“砌石师傅的魔力”，只见他的头发逆着聚集力量的方向飞扬了起来，沙滩上细沙中混杂着的石头全都漂浮起来，绕在矮人的身边，小的石块逐渐拼合在一起。
“呀啊啊啊啊！！”梅尼迪塞发出了骇人的战吼声，那个水球被压缩地很小，幼龙耳语张开了小嘴，露出了小得可爱的獠牙，之后水球飞快地朝着巴德鲁尔飞了过去——
老矮人用木杖朝着前方一指，把漂浮在自己身边的许多岩石中的一个向前推去，巨大的水球在他面前迸溅、炸裂，变成了无数漂浮在空中的水珠——顿时，海水的腥味和咸味充斥在空气中，老矮人不禁咳嗽了几声。梅尼迪塞趁着这个空隙冲到了巴德鲁尔面前，举起长枪向前一挥——
巴德鲁尔周围的岩石全都冲过去勉强地挡住了这一枪，梅尼迪塞被反冲地向后摔去，又摔回了海水里，而巴德鲁尔则被震飞了，在沙滩上砸下了几个不规则的“矮人状”的坑……
“呸呸呸……”巴德鲁尔吐了吐嘴里的沙子，狼狈地摸着自己沾着许多沙子的胡子。
“噗……”梅尼迪塞吐了口海水……
“我的胡须啊……这五年你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可怕了！”巴德鲁尔靠着木杖站了起来，甩了甩头，沙子四处掉落。
“没有我的妻子……我永远打不败你……”幼龙环绕在梅尼迪塞身旁，用自己的魔力把他托在水面上。
“你这么说让我感到恐惧，我心中真是无限的担忧……似乎这再次验证了一句矮人的俗语：‘湖能淹死石头’，所以为了艾洛夏之眼那个破湖而来的我就遇到了你，我不知道这将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巴德鲁尔用一种看废弃的矿坑的眼神看着梅尼迪塞，对方又爬了起来，站在海面上，然后甩了甩头发上的水。
“艾洛夏之眼啊……你也是被这个吸引过来的？”梅尼迪塞几乎在用讽刺的语气询问。
“也……？”巴德鲁尔愣住了，心中的担忧似乎在加重。
“先不说一个矮人会调查一个湖，难道你的石头没告诉你艾洛夏里还有一位奇怪的人吗？那是一位精灵，我看见了他的耳朵，但是不可思议，我一点感觉不到他的魔力。也许他不是个法师，但是他的行为举止如此高尚和温柔，又不像是一个战士、游侠——”
“莫非你在说酒馆里的那个变把戏和弹琴的人？他只是个旅行者而已吧。而且关于艾洛夏之眼的事，我想我是多心了……本来想叫那个特兰斯帮我一起调查那个湖的，再打探矿脉的事情的——因为他看起来很无聊，而且很能干——不过似乎艾洛夏之眼只是一个普通的湖而已，而矿脉的传闻也是假的。”巴德鲁尔说着自己的情报，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梅尼迪塞。
“精灵很麻烦，湖也很麻烦，所以选择无视。这是矮人的习惯，或许这种执念你应该改改。”梅尼迪塞轻笑着，似乎在嘲笑。
“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和感兴趣。”巴德鲁尔遮掩到。
“呵呵，是么，我对这些可没什么兴趣——在耳语长大之后，我会亲手了结你的性命。这就是我要做的了。”梅尼迪塞说着，狠毒地做了个“捏碎”的手势。
“别被复仇冲昏了头脑……卡因，卡特利-兰萨的龙骑士团已经灭亡了很久了……”
“但是……我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就算里德尔那个该死的国家已经对此沉默了很久……再见……老矮人，我还在赶路……能碰到你真幸运，你再次让我意识到了你有多强大，”说着，梅尼迪塞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浅，耳语的翅膀扇动着，眼睛泛着银色的光辉，“这让我更坚定了，要完全地复活我的亡妻的心愿……”
梅尼迪塞消失在了半空中，巴德鲁尔愣愣地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就算那只龙真的复活，还会和原来完全一样么……”他坐在沙滩上，心里很是复杂，看来“艾洛夏之眼”的确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本以为会因此而轻松，还想去打探打探“据说”中的矿脉——可没想到居然会因此遇到梅尼迪塞.卡因……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巴德鲁尔愤怒地捡起一块贝壳，扔到海水里，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伊莱亚斯……真是奇妙的国家……看来这片土地并不是很欢迎老巴德鲁尔啊……我……还是回到我的祖国——矮人侏儒联合国：帕德瓦（The Padwa）去吧……放弃一切有关历史和探索的梦想，再度钻进石头堆里好了……”巴德鲁尔叹了一口气，向着距离艾洛夏最近的伊莱亚斯港口走去——在那里他可以买一张船票，穿越“永恒之海（The Endless Sea）”回到他的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