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就是这样，会静静地突然想到忽略了极熟的东西。我有个朋友一天忽然说，好久没有吃醋了，当即到小铺里买了一瓶山西老陈醋，坐在街边喝，喝得眼泪流出来。”
—《威尼斯日记》
“啊，我从小就有种，有种，有种病，某些时候会不自觉地流泪。”
我这么掩饰着，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
他们望着我的那一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静悄悄的。这里虽然没有血腥味，但也仍然是军队，明明也还没有人牺牲。
果然，还是不会撒谎吗？
连欺骗自己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真是差劲啊。
…
是的。
我，我根本不会。
心里的那个她，
如今成了别人的女人，
而我却只能偷偷地把她放在心里，还要瞒着理智去日思夜想。
不仅不能撒谎，连说出口的勇气都遗失殆尽。
在没有人的时候才敢让她的笑容浮现在脑海，
在没有人的时候才敢假装自己可以和她对话。
“你知道的，你不能这样想我的吧。我是别人的了。”
我已经入伍了，
我已经很坚强。
可是我真的，
还是忍不住要哭泣。
“不，不啊，我不会这么想的！我真的会，真的会骗过我自己，我会告诉我我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
不会。
我终究未能掌握撒谎的技巧。
脑子外面。
“哦哦，这种病，很奇怪呢，可得了也没办法吧。”
“是啊，我有个亲戚好像也是这样，总是在掉眼泪，我看他外表上明明什么都没想的样子。”
他们不好意思揭穿我吗？
自圆其说的样子，
却让我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捏了捏发酸的鼻子，我还是站起来准备走，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谢谢理解。”
径直地往营地走去了。
很多时候，
每当脑袋自己想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鼻子就会变成他的帮凶。
这是恶劣的品行。
我翻上床，
躺在床上，把被子横盖在脸。只是用身体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等到所有人都回来，都睡下。我才敢让胀红的脸离开棉被，才能让肺好好地呼吸。
轻轻瞟了一眼，
他们都应该睡去了。
今天也真的很累，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就像他们那样，也匆匆入眠呢。
理智假装说服了胡思乱想。
我也开始假装睡觉。过了好久，还是睁开了眼。
虽然睁的不大，但我却感觉此刻我的眼神分外地有力。我尝试着把目光凝聚在漆黑的天花板上，盯着它，似乎想要烧穿它，
然后，
然后去窥探她的生活。
“督促她，过的是否快乐。”
但是不能这样，因为闭不上，于是不停地眨眼，
…
第二天。
我们营地及周边，没有公鸡来打鸣。
起的多早，取决于教官一时的心情。
今天却很奇怪，还没有收到命令。难不成他也和我一样，对谁日思夜想了吗？
愚蠢之至。
“啪”的一声，
短短几秒内灯光霎时被成串点亮，我的眼睛自然受到了惊吓。
光靠眼皮子遮掩根本不够，
下意识的侧着身子用手去挡，却让我差点摔下床。
“你们只有半分钟！三十！”
“哇，真是，一大早…”
营地里出现跟往常一样的怨声载道，
就仿佛我曾经每日在星夜里叫醒熟睡在身旁的她一样。
脑袋可能麻木了，已经着实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体却仍然保持着机动，很快就拖着我飘忽的神经移动到了训练场上。
…
“四！”
“四！”
…
“四啊！”
“啊？”
“噗…”
教官冷不防走过来一脚把我踹到了地上。
不，他没有这么狠，他昨日做的引体向上，深蹲还未我多。
是我的腿太软了。
发生了什么？
“你怎…发什么呆呢，没听见报数吗！？”
教官带着略显惊讶的神情对着我。纵使是一毫秒里的细微变化，在疯子眼里也可以长达半个世纪。
是啊，看的出来，他愣了一下。
是啊，原来是在报数。
一言不发。
我爬起身拍拍灰，一个箭步回到队列里，继续训练。
不过今天我就如同他们所说的，着了魔。几乎每个时刻都在发呆，教官过来看了几次，发现我的眼神还是有点凝滞。
出于纪律，他不得不让我去休息了一会儿。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一会儿，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因为突然的贫血症和一夜未睡，再加上身体之前仍未得到什么好的补充，我半迷糊地被送去了医院。至于为什么不让我在营地休息，可能是教官发现了我并未合格的体检书。
就这样，我被遣送回学校。
真是奇妙的经历。
我只是发了一会呆而已。
发了一会呆。
…
…
就像这样。
和我原来在大学不能学习一样，同一种性质的呆，甚至是同一种原因。
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脆弱。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单单的一次失去爱的人不可能带给我这样大的冲击。即使是第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只是不想学习，不想生活，不想做任何事情而已。
嗯。
差点就能骗过自己了。
我把手放在胸膛，想去感知心脏的位置。想知道它是否有在下沉。移到左边后，又顿了顿，把手移到了右边。
“如果心脏偏右，是否就感受不到那么多感觉了呢。”
我能发觉到，有一种最纯粹的黑色在心底下面等待着我，每次我一去看那颗已经发芽了的细长的植物，就有种感觉这片黑色在把我的心往下拉扯。
越是人多的地方，拉扯的力度就越大。而一个人的时候，我只是还好，感觉那棵植株停止了生长。直到我经过镜子，我才发现我眼眸里那原本似针尖一样大小的“黑”已经开始如炮弹爆炸般缓缓扩散。
不不不，
其实我就是快要疯了而已，是我想的太多。那么多人的眼睛都是黑的呢。我并不特殊。
并不特殊。
…
我回到了学校。办好了入学手续。只是，那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让我感觉我的生命又在好好的围绕她的生活所旋转。
就像月亮围绕着我们的地球，月亮一旦离开了，没有固定的轨道，只凭借小小的躯体，或许哪天就会坠损于宇宙的尘埃里。而地球，失去了一颗卫星，调整一段时间就好了。
啊，可真是雷同呢。
爱情永远都不公平，
思念更是如此。
肚子饿了，该去食堂买点吃的。
路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又呆住了。我想要用尽力气去看清每个路过的人。
那个人会出现吗？
会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会。所以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大概三四十分钟。
我不会抽烟，但是想着如果这时手里能夹着什么，攥着什么，嘴巴里再念着什么，就会好受很多吧。
可是等不到。
我只有朝食堂深处走去。
这时有一对很搭的情侣手牵手经过了我面前。并没有看清脸，没有听见什么话语。可我知道是她。
“给我买这个啊，我要吃这个。”
一种从未见过的零食，和那个男人似曾相识的面孔。
有的时候，世界真的会如同时间沙漏，一倒下，很多事物就要静止。
周围已经没有了声音，我的世界里也仅仅容得下三个人。
她看到了我。
然后一下子跳过来挽住我的手臂，
我就快要昏倒。
“他不会伤心吗？”我只是看着，那个人在一旁落泪，却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只知道，如果是我，也会这样的吧。不是酷酷地头也不回地走掉。站在原地哭，也是一个选择。
“你比他好多了，你不像他，你起码不是个渣男。他…”
…
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耳朵里，这股细流没有立刻断，只是画面逐渐模模糊糊，她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
眼泪仍然在宣肆，
慢慢流到了枕头上。浸入棉花里。
我多么希望，
能再也醒不来。
下意识猛地睁开眼，意识到了什么，又突然赶紧闭上。眼皮微弱的颤抖着。
…
梦醒了。
有些东西还是在一直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