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项目，不是说好让柳丽负责吗？怎么突然给我，这样做……柳丽那边恐怕会有情绪。”
柳印山呵呵一笑，道：“丽儿那边，我已交代过，而且，是她自己没能力，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得我，中盛地产项目，意义重大，干系事宜众多，不能再耽搁了。”
说完，他把一整叠资料递给柳棠，再次站起身，往阳台走去。
这个老头，这会儿像个闲不下来的主儿，他提起个绿色洒水壶，开始为阳台上几株花草浇起水来，嘴里嘀咕，好像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丽儿性子急，处事不稳，好攀比，争强好胜，这点本没什么不好，毕竟年轻人嘛……但是她把情绪带到工作，把私人恩怨牵扯到集体利益上，这点就逾越了。”
“我知晓你俩向来不合，这份项目，原本就是你谈下来的，我却从你手中抢夺来交给柳丽，这点你面上不说，我也知你心中肯定有万千不满，我不奢望你能理解我这种护犊行为，但我相信，若换作你是我，也会多少处事有些偏移……”
柳棠想说自己绝对不会，可是仔细想来，话出口有些不妥，于是她站起身，来到阳台上，看着摆放在地的几株花草，沉默不语。
这是几株很普通的盆栽。
仙人掌，绿萝，蝴蝶兰，含羞草……
有红有绿，绿色偏多。
柳印山动作很轻，看向花草的眼神中，竟凸现几分溺爱。
他放下洒水壶，指着这几盆花草，扭头对此时有些怔怔出神的柳棠，淡言道：“你可知这几盆花，是谁养的？”
“不是您养的？”柳棠回过神，问道。
柳印山呵呵一笑，轻轻摇头，走进客厅，双手负在身后，环视整间屋子，淡淡说道：“不是，准确来说，这间屋子也不是我。”
“那……”柳棠诧异。
这位面相苍老，身体却坚朗的老族长，此时突然迸发出无限豪气，抬手，先是指了指客厅墙边的沙发茶几，然后指了指阳台，又指了指电视，老眼如若睡虎乍醒，朗声说道：“这里的每样东西，我都没有资格做它主人，更别提这间屋子，柳家从籍籍无名一步步走到如今望州市屈指可数的大家族，只有三个人，配得上这间屋子的主人。”
他转过身，看着柳棠，语气平稳，说出了三个名字。
“柳大海，柳建国，还有你父亲，柳建勋！”
三个人，三个名字，柳棠都听过，也都知道是谁，最后一个，是自己这辈子最敬爱的父亲。
柳大海，这个名字粗糙没点寓意，可拥有这个名字的那个男人，却是让整个柳家都需要跪拜的人，灵位就摆在如今郊外祠堂里——柳家第一任家主。
至于第二个名字，柳建国，她小时候经常见面，要喊叔父，也就是现在面前这个老人的独生子，和自己父亲同称为望州‘一虎一狐’的男人。
柳棠抬头，疑惑不解。
年迈的老族长咳嗽两声，来到沙发前坐下，饮了口浓茶，轻轻说道：“这间屋子，可以说是柳家的发源地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里，才是萧家真正意义上祖宅啊……”
柳印山老眼朦胧，躺在沙发靠背上，喃喃出口。
“大概是六十三年前吧……”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弟弟柳印辉，也就是你的亲爷爷，我俩被父亲母亲带着，租下了这间屋子，当时过得可真是苦啊……吃了上顿没下顿，父亲才从农村出来，身上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在楼下摆小摊，卖点香烟零嘴赚钱，母亲早出晚归出门为人做工绣花针线，供应我和你爷爷上学。”
说到这儿，老族长眼神浑浊，站起身冲柳棠招招手，示意她跟在身后，挪步走向卧室其中一间门口，轻轻推开门，指着里面，淡淡说道：“父亲爱读书，各种书，金融、医学、世界名著、周易玄经、甚至武侠小说也不放过，只要是书，他看到后都如饥似渴，事实上，若不是老家穷，供不起学费，他最少也能考到博士学位……”
柳棠走进屋子，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书墨香，霎时间心旷神怡。
这是一间书房，面积不足三十平方，里面摆放一张椅子一张桌子，剩下的，全是书……
四面墙壁实木钉制而成的简易书柜，书柜上，拥挤堆放着没有半点尘埃的整齐书籍。
她走到其中一面书柜前，随手抽出本暗黄褶皱的书册，看到封面上《道德经》三个大字，思绪瞬间穿越时间，仿佛回到六十年前，她看到了一个刚从农村走出来，带着孩子老婆在城市中日子过得饥寒交迫，但却每天坚持坐在这间小屋读书、读书、往死里读书的中年男人……
这时，柳印山再次开口，打断女子思绪。
“呵呵呵，这只是冰山一角，其中有一多半因为这里放不下，而被你叔父柳建国搬到祖宅，你根本想象不到，当年你祖父在这里到底看过多少书……”
“柳大海啊……”念叨起这个名字，柳印山感慨万千，他一步一步走进屋内，轻轻抚摸墙壁上的书籍，老眼仿佛蒙起一层水雾。
“父亲爱读书，总是教导我和弟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呵呵……母亲长相普通，担不起颜如玉这三个字，可黄金屋，确实是有。”
“父亲发迹于此，三分命，三分机遇，四分靠的，全是这满屋子的书籍……”
“仅用了二十年时间，他在望州市便闯出不小的家业，涉及珠宝、工业、娱乐、餐饮各个行业，从一个筒子楼小贩，一步步跃至望州市龙头大鳄，二十年艰辛，与人何道……”
这个此时满面沧桑的老者，哀叹口气，冲柳棠再次招招手，两人一起来到另间屋子。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两米多宽的大床，柳印山指着床上整洁被褥，笑着对柳棠说道：“这张床，你祖父祖母我和你爷爷四人，曾在上面挤过一千多个夜晚，当时我和你爷爷吵着太挤睡不着，哭闹着非要去那间书房睡，结果被你祖母好一顿打。”
柳印山老脸笑得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