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中心的一个精致别院当中,一个穿着黑色中山服的老人端着茶杯,轻轻晃动。
茶水的热气一点一点升腾而起,如气雾长蛇,徐徐消散。
时间没过多久,两道人影敲了敲门,拉开一道小缝钻了进来,站在了老人身前。
“怎么样?”中山服老人皱皱眉,沉声问道。
“人找到了,在黄泉黑狱白袍的手上。”来人回道。
“怎么会出现在黄泉黑狱?”
“不清楚,当时我们的人已经潜伏在陈家附近,但没等我们出手,便有人出现将陈家灭门了,那人实力太强,我们并没有抢到陈啸,折了几个人之后,反倒是让那小子趁机溜了。”
“之后的事情便不清楚了,不过现在可以确定,陈啸确实在白袍的手中,而且,明天白袍会派人将陈啸送来江州,交到君天行手中。”
中山服老人微微沉吟,手中的茶杯轻轻扣下。
“不能交给君天行!”
“江明忠退出江州之后,咱们已经失去了争夺江州控制权的能力,但二皇子殿下对我们期许甚大,如果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恐怕会被二皇子责罚。”
“所以,我们必须得到玉碟,也算是将功赎罪!”
黑衣人略有些犹豫,“可大人,君天行手下护卫不少,而且本身的实力极高,前不久黑无常和枪神两人便栽在了君天行手中,我们恐怕更不是对手!”
中山服老人站起身,“所以,不能让陈啸进城,避免和君天行正面对上。”
老人来回走动,眉头一点一点皱起,“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你下去安排一下,我去见孙胜。”
“孙胜?大人您说的,可是红河的水匪头子孙胜?找他干什么?”
老人眼眸开合,精光微露。
“借刀!”
等来到酒徒的酒铺的时候,看到好几个黑衣打扮的人陆续走出了酒铺,迅速消失在江州的街道。
君天行心中倒是稍有唏嘘。
酒徒虽然离开了北疆边陲,不再是那位守护北疆铁壁的镇守,但对流沙组织,依旧保留着很大程度的掌控力。
由此可见,这位老人的心并没有真正凉下去。
酒徒百里依旧躺在自己的藤椅上,半眯着眼睛,身旁放着燃烧正旺的火炉,上面还扣着半葫芦草原的雪龙卷。
“君家丫头在后院,自己看去,别打扰老头子!”
君天行微微咧嘴,朝着夏梨摆摆手,夏梨很是知趣的走向后院,而君天行自顾自拿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酒徒旁边。
“怎么,又找我什么事?”酒徒没好气的翻了个身,自从上次被君天行骂了一顿之后,这个小心眼的老头,倒是记恨上君天行了。
“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蛋,老头子不想跟你这种坏了名声的人说话。”
君天行咧咧嘴,双手拢在大耄之内,他突然发现,这种躺着半睡半醒,确实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你也听说了?”
“废话,现在江州哪个人不知道你君天行残忍暴虐,杀人如麻?寻常世家暂且不谈,江州五大豪门有其三因为你而断绝,更是带兵入神庙,打砸祖神神像,这种人,按照江州百姓的说法,是要遭天谴的!”
君天行面色如常,不置可否。
“啧啧,老头子我见过名声差的,还从没见过像你这般差的!一州之人口诛笔伐,都要臭大街了……”
说着酒徒竟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说完还拍拍君天行肩膀,得意的挑挑眉。
“没事多学学老人家我,整天跟个刺儿头一样,惹事……”
君天行哼了一声,眼中神采流淌,略微有些黯然。
“酒徒,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
酒徒微微一滞,哼了一声,“各方势力角逐而已,自然是各凭手段,世家豪门灭就灭了,你干嘛拆江州的神庙,如今被有心人抓住把柄,鼓动江州愚民口诛笔伐,还不是你自找的?”
“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整个江州的百姓?”
君天行摸过火炉上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火辣辣的酒酿顺着咽喉而下,胸口像是炸开了一样。
“酒徒,你知道,江州陵园吗?”
酒徒眉头微微一动,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叹了口气。
“江州地处临安之南,帝国腹地,数十年来鲜有战乱波及,安逸,和平,让这些享乐其中的百姓,渐渐忘却了先辈曾经留下的血。”
君天行摇摇头,“不仅仅是先辈,纵然是如今的边陲,每日都有战火爆发,死亡,几乎是每一个守边卫士每天都要面临的考验。”
“但是江州的人不知道,他们已经忘记了帝国的和平是怎么来的,他们已经忘了他们的祖辈,或者子女,同样是帝国的战士,他们已经忘了,保佑和庇护帝国的并不是庙中泥捏土塑的神像。”
“而是……埋葬在陵园当中的生命。”
君天行抬眼望天,视线被酒铺破旧的门帘挡住,变得失去了焦距。
“这里的人,已经失去了初心,失去了敬畏,失去了……许多。”
酒徒摇摇头,叹了口气。
身为一个军人,一个将大半的生命奉献给帝国边陲的战士,他如何不知道君天行所说的一切。
江州的陵园他也去过,破旧,残败,了无人烟,除了一个瘸着腿扫墓守陵的老兵之外,再无他人。
可他能怎么办?这里的人以世家为首,利益和财富是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东西,缺乏战火的洗礼,让他们并不清楚今日的盛世是如何的来之不易。
血,他们看不见,火,他们看不见,倒在战场上的战士,他们更是看不见。
反倒是庙里的菩萨,佛像,更像俯瞰人家庇护安宁的神灵。
所以,他们选择朝拜。
所以,才有了柳明元,赵宝辰等人。
那是他们空虚心灵的寄托,就像一种毒药,无人可解。
“能怎么办?还是那句话,你总不能屠尽江州吧?”酒徒哼了一声,起身钻进了酒铺。
君天行依旧躺在藤椅上,眼神逐渐变得冷冽,僵硬。
他确实不能屠尽江州,杀光所有人。
但有些事,他依旧可以做。
君天行抬头,破旧的帘子被微风揭起,露出外面辽阔浩淼的蓝色天空。
那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