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卫士恭立，帐中宾主相逢，同等年纪，一般胆识，当江尘与秦颉对视的久了，就发觉连眉眼的气质都有几分相似。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眼前持续沉默的一幕均摸不着头脑，倒是南阳主簿邓起耐不住寂寞，率先出声：
“娥贼风起，子弟罹难，幸得凡尘大人神兵天至，慷慨解围，老夫代南阳三十六县子民，拜谢大人！”
邓起赞叹有加，更是不论官职身份，对江尘一揖到底，即便江尘压根不想搭理他，也只得上前将他扶起，古人称呼自己为老夫，年龄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但比江尘大是肯定的了。
“军中禁酒，否则定与秦都尉、邓大人共谋一醉，来人奉茶，二位请入座！”
令铁魁卫搬来蒲团和木案，又将一帮子呆头呆脑的将军赶了出去，整个大帐顿时显得空旷许多。
“此地本是那贼首张曼成的帅帐，我军火攻敌营时，这周边的营帐皆被付之一炬，唯独这方大帐幸得保留，说句不妥当的话，凡尘能在此地招待二位大人，倒还要感谢那贼子一番。”
严格说起来，作为双方统帅的江尘与张曼成甚至未曾谋过一面，但这并不妨碍对其英勇的赞赏和敬佩。
围攻宛城近百日的张曼成早已成疲惫之师，大量的精锐兵力都折损在宛县的城墙下。可即便如此，江尘击败这百万黄巾众也是折损了七八万人，要知道江尘所率的兵马可都是高阶士卒，兵甲完备，包括一众将领的战力都碾压了黄巾一方。
相比而言，最初对阵的九黎公会及众玩家联军，皆是土鸡瓦狗尔。
“造反贼子，死不足惜，若非其形神皆灭，老夫倒要让其尝尝斧钺之刑！”
一提起张曼成，邓起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邓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把宛县的灾祸都归罪到张曼成身上，江尘倒不好在这方面反驳他，只是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罢了。
秦颉有些沉默，他张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抛却立场单从对错的角度出发，张曼成率众造反其实并没有错，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下去，不反就只能饿死。
给了秦颉一个眼色，江尘摇摇头，示意其不必多言。早在秦颉沉默的时候，江尘就已经明白他的心意，而许多欲言又止的话，其实本就不必要说的。
“对了，不知凡尘大人下一步做何打算，若是北上追击残寇，宛县愿承担贵军一切补给所需。”
谈笑之中，秦颉看似无意间提及此事，却是让这帐中的氛围倏然一变，邓起放下茶碗的手忍不住发抖，纵使在极力隐忍，目光却也止不住地偷瞄江尘表情。
“此战，我军斩首二十万余，俘虏三十三万，彻底消灭张曼成所部！纵使遁入山林的残敌偶有所存，亦难重临宛县，实不足为虑。秦大人和邓大人可遣使通告北方诸县，令差役、县卫围堵之，谅这些侥幸逃走的黄巾众亦难逃一死！”
提到斩首人数和俘虏人数时，江尘的声音调显上扬了几分，为了夸大军功，江尘甚至把坑杀的人数都加到了斩首序列中，更是将“击溃张曼成所部”变成了“彻底消灭张曼成所部”。
看着江尘不再发言，而是意味深长地啜饮起茶水，仿佛多么口干舌燥一般，秦颉和邓起均感到不解和惊疑。
须臾，暗自思索的秦颉眸子一亮，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他面带微笑的与江尘对视，对方那夸大的军功并非是在炫耀，而是在释放某种合作的信号。
“凡尘大人所言不错，张曼成授首，群贼毕戮，宛县得以禳解危难，全赖大人麾下悍勇，我等必上书朝廷，为凡尘大人表功！”
“哈哈，秦兄说笑了，我岂敢贪这泼天之功，我部接连鏖战，将士疲敝，不得不撤回扬州修整，却是无法将贼军斩杀殆尽，秦兄的好意，我受之有愧啊！”
.......
一番谦辞与推让之后，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秦颉和邓起不仅愿意向朝廷递交联名书，还拿出二十万单位的粮草犒军。而江尘则明确表示，明日辰时便拔营回军，一刻也不在宛县多待。
“扬州地广人稀，多山越异族，百工不振，匠师奇缺，南阳乃大汉朝首屈一指的赋税之地，还请两位大人能够替凡尘在民间招募些奇人异士，凡尘感激不尽。”
“此事易尔，我会令各县抽调一批工匠和文士，各世家的杰出子弟，老夫会亲自登门邀请，相信在那些家主眼中，老夫这点面皮还是有的。”
邓起捻须叹道，江尘登即感激不尽，这位南阳主簿果然是诚仁君子式的人物。
随后借着这融洽的氛围，江尘甚至与宛县定下了盟约，会稽那边的海产和矿石都可以拿到南阳来交易，而邓起和秦颉感激江尘的恩情，将税率放的极低。
当夜，江尘与秦颉、邓起同返宛县赴宴，喝的是酩酊大醉，在铁魁卫的搀扶下才得以登上马车返回大营。
天明时分，秦颉又亲自押解粮草入营，与宿醉初醒的江尘依依道别，二人在某些理念和对天下大势的见解上都有互通之处，一直聊到中军拔营时方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秦兄珍重！”
“得遇凡尘大人，才知天下有知己，秦颉期待再次与凡尘大人并肩杀敌的一天！”
江尘全身披甲，翻身上马，道一声珍重后拨马离去，而秦颉则身着直裾，头束小冠，一揖到底。
几十万军队外加几十万俘虏，队伍连绵不绝，秦颉候在原地，一直等到快晌午时才转身回城，当留下的斥候将这一幕回禀给江尘时，江尘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大哥，这秦颉倒是个情谊真挚的人。”
“是啊，我与他在某些地方甚至性格上是真的相似，他视为知己，我何尝不视他为至友，只可惜，这样的人会早早死去.......”
项寒闻言大惊，两骑并行间，看到江尘无意露出的深邃眼神，项寒只觉背上冷汗直流。
“是，是—是天意吗?”
“或许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