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没想到，她会在北京遇到廖浩铭。
在北京参赛总共需要七天，走时江悦没来得及和程潜告别，匆匆用短信发了条信息，就登上了飞机。
比赛是跟团参加的，同去的都是A市的参赛选手，总共有好几百人，沈清意担心这么多人，导师看管不过来，非要跟着一起去北京，最后是老江抱着她哄了好久，沈清意才放弃了陪江悦一起去北京的想法。
酒店是导师选的，江悦不知道具体在哪里，反正离天安门挺近的。
江悦是在看升国旗的时候遇到廖浩铭的。
凌晨四点半，江悦就跟着导师们一起到了天安门，天还没亮，就有很多人等在广场上了，大多数人都提着一个手电筒，人们三三两两围坐一团，静候黎明。
江悦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和住在一个酒店房间的女生发了消息，告诉了女生她的具体位置后，江悦便坐在地上，看起了事先下载在手机里的奥数题。
“江悦？”
江悦应声抬头，大概是遇着了难题，小丫头眉头还紧皱着，她身上穿着团队统一的橘色棒球服，棒球服的版型偏大，北京天冷，小丫头蜷在地上，袖口处只露了根粉粉嫩嫩的食指尖，看清了来人，原本有些迷茫的杏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周遭人们打着手电的光晃过她的眼睛，亮得像还未落下的月亮。
廖浩铭身上穿着黑色棉服，中长款，他像是跑了步的，头发湿漉漉的，嘴里还喘着粗气，棉服被他拉开，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看起来还是那么纯良无害。
江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的试探地开口：“廖浩铭？”
廖浩铭失笑，蹲下身和江悦平视：“这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江悦收了手机，往旁边挪了一个空地，露出包裹在棒球服里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旁边的空地，“你也是来看升旗的呀？要一起看吗？”
廖浩铭坐到江悦旁边，他刻意保持了距离，衣料与衣料之间，隔了薄薄的一层距离，不近不远，刚好能看到江悦睫毛上沾着的泪花，应该是打哈欠时眯出来的。
廖浩铭从棉服里掏出一个暖手宝，递给江悦：“暖手吗？”
江悦礼貌地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
太疏远了。
廖浩铭低下头，摆弄着暖手宝：“为什么不是我？”
少年声音有些低沉，江悦突然想到了程潜，他的声线也有些低，有时还会有些沙哑，跟通了电流似的，但比廖浩铭的声音更好听。
江悦当然知道廖浩铭在说什么，小丫头低着头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有天我失眠，程潜陪我熬到天亮。”
“可你从来没想过我也能陪你。”
江悦摇了摇头：“重点是，我失眠时，只能想到程潜，就算没有程潜，我也不会想到你的，因为我很喜欢程潜，我觉得他是我的靠山，而刚好，他也愿意做我的靠山。”
廖浩铭吐了口热气，像是释怀，又像是叹气。
“其实我来北京，来天安门，还有我去A市、去一中、去文科班，都不是什么偶然。”廖浩铭皱着眉，大拇指使劲按压着暖手宝的充电孔，“我去跆拳道馆，去奥数班，全都不是偶然，你能遇见我，是我悄悄废了好大的力气换来的缘分。很早以前就想告诉你的，但那时候总觉得你是月亮，是不可侵犯的，你很优秀，很善良，真的特别特别好。
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可能确实没有程潜那么喜欢……以前一直没说，就是想等等，等我自己再好一点的时候、配得上你的时候，再跟你讲。
现在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抱着很认真、很……自卑的态度一直在喜欢你，希望我能在你的记忆空间里，占那么一点点位置。”
江悦低眸，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想在最后，把这些说出来。”廖浩铭起身，低着头看着江悦，他看得认真，仿佛要把她刻进脑海里似的，“既然你不需要我的喜欢，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江悦，再见。”廖浩铭别过眼，升旗仪式开始，他走进人群里，看国旗升起，看黎明的曙光。
他说出口的，只是这么多年的遗憾。
廖浩铭喜欢江悦，终于不是秘密了。
看完升国旗，廖浩铭就离开了北京，回到A市时，他的车友们都在车站门口等他。
“哥，怎么样了？”为首的男人连忙递了一支烟给廖浩铭，他们都知道廖浩铭去北京看他喜欢的女生了，但都不知道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只是平日阴晴不定的廖哥，一提及那个女生，就会笑得特别满足，特别开心。
凌晨，A市又降了温。
“没怎么样。”廖浩铭没接烟，车站门口太闹了，吵得他心烦意乱，“先走了，回家。”
廖浩铭没回家，他去了一中，爬上了最东边教学楼的楼顶，正值寒假，学校里连两三只麻雀都没有，他就呆坐在楼顶的围墙上，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了铁门发出的“咿呀”声，廖浩铭连头都没回就已经知道了来人，他裹了裹棉衣，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余提了两瓶二锅头来找他。
“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陈余爬上天台，和廖浩铭并肩坐着。
廖浩铭从衣兜里摸了半盒烟，利群，还是在北京买的，当时抽了半包，还是没忍住想去找江悦，他在官网上看到了奥数团队的行程表，一路狂奔去的天安门，跑到天安门的时候，一身烟味全散了。
陈余从烟盒里抽了根烟，递到廖浩铭面前：“来根儿？”
廖浩铭低下头，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过了烟叼在嘴边：“有火？”
陈余把浑身上下的包都摸遍了，终于从裤兜里找了个打火机，街边小铺卖的一块钱的那种，还是骚粉色的，之前为了方便廖浩铭抽烟，他特地买的。
廖浩铭把头支到陈余肩上，后者熟练地帮他点了烟。
香烟顺着寒冬的冷风吹上白茫茫的空中，陈余看着逐渐消散的烟雾，看久了，有些迷眼睛。
“她不要汽水，不要金钱。”廖浩铭低头把烟掐灭，“她也不要我。”
“总有人要你。”陈余顿了顿，“总有人把你送的汽水喝完，珍藏好汽水瓶，总有人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喜欢你。”
冬天再怎样漫长，春天也会到来，你再怎样差劲，也会有人像爱寒冬的暖阳一样爱你。
“陈余？”
“嗯？”
“喝酒呗。”
“来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