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个月,等待着这群新兵的是地狱式的训练。
整理内务,叠被子真要叠成豆腐,一个角陷下去,辅导员就会要求重做。
豆芽儿总因为叠不好被子而受罚,只好死皮赖脸得缠着段岸给她叠。
“你别老把这妮子宠坏了。”卷毛抱怨。
段岸笑笑:“没事,又不费多少时间。”
比整理内务更难的是训练,站军姿,走正步,往往能一整天一整天的练。
段岸身体素质好,整个队里的女兵在烈日下倒个七零八落,都是让她帮忙抬去休息的。
似乎是理所当然,这班长就落在了段岸的头上,整个班的人也没什么异议。
秋老虎很凶猛,新兵身上的衣服往往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没有哪个人身上不臭的。又快入冬,温差也很大,中午总热的头顶冒烟,晚练时又恨不得添长袖。
主要还是训练累,站军姿的三挺三收,立正稍息,起立敬礼和三大步伐。
这些都不好练,一个动作训练两三个小时,直把腿踢抽筋,腰挺到酸痛,手臂摆到感觉要断掉。
“啊——!”洗完澡之后,豆芽儿直接软在床上,一根手指也不想抬,“这训练简直地狱啊!”
“后面还有更地狱的呢,要在泥地里打滚,翻越障碍物。”眼镜妹和大家混熟后,话变得多了,虽然说话还是语调轻柔,声音很低,但也比一开始的沉默腼腆好很多了。
卷毛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更率真,更口无遮拦了。
“小样儿,这都受不了了,你还是回家去吧。”她出其不意地扑到豆芽儿身上大喊,“饿虎扑食!嗷!”
豆芽被她闹得咯咯笑,直到检查员提醒她们安静点才消停。
日后段岸回忆起这段时间,总觉得在部队的生活不是训练,而是放了个悠闲的长假。
这个长假里好像身上的负担一轻,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的郁结。
而长假结束后,她总得迎来真正的地狱。
一个月过半,她们终于脱离了基本的新兵训练模式,开始训练爬战术和打靶。
也就在前几天,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段岸洗完澡回宿舍,一踏进房门,就感受到里边的低气压。
平时很闹腾的豆芽和卷毛都坐在眼镜妹的床边低声安慰她。
“咋了?”段岸擦着头发,也坐在眼镜妹的床上。
这床不算很结实,此时容下四个人,发出一声呻吟似的“嘎吱”声,不过好在没有塌下。
眼镜妹摘下眼睛,眼睛下还挂着水珠儿。
“擦擦。”段岸递过来一张纸,“怎么哭了?”
“她呀。”卷毛揉了揉眼镜妹的头,“她男朋友说要和她分手。”
豆芽忙不迭地补充:“说是在一起两三年了,今年一起进来当兵的,结果还没一个月就喜欢上别的女兵了。”
眼镜妹擦了擦眼泪,声音糯糯地道:“别说了,段姐,这事也没……”
段岸本想安慰一番,可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窜起一股子无名火。
“怎么就没?”她气急,突然从床上站起来,“你不要觉得没什么,难过就要讲,伤心了就要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豆芽儿被段岸难得波动的情绪给吓到了,她拉了拉段岸的衣角:“段儿……”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眼镜妹嘴一憋,眼泪瞬间决堤。
一开始只是咬着唇低低的抽泣,后来是在是抑制不住,哭出了声。
段岸起身给她冲了杯奶,递到她手上道:“哭完喝了去睡觉,以后就当没有这个事。”
“嗯。”眼镜妹接过杯子,缩回了被窝。
人啊,总是下意识的压抑自己的情绪。
“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杀就杀,人本如此,也本该如此。”
熄灯后,段岸躺在床上,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也许说的挺对。
她含含糊糊的想着,睡了过去。
次日,晨练结束后,食堂人声鼎沸。
段岸她们来得早,占了个窗边的位置吃早饭。
桌上摊的是文化课上要背的法律条文,她作为班长,自己就要抽查别人,如果没有及时背熟,恐怕会让人置喙。
“哟,早啊。”猴子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也不见外,坐在段岸她们对面。
他身后的敖天烈也坐过来,然后是一帮嘻嘻哈哈的男兵们。
猴子他们偶尔会坐过来和她们一起聊天,尤其是豆芽儿,这俩货都是话痨,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新兵营训练没几天这两位就差点拜了把子。
“这都是我们班的男兵。”猴子一拍大腿,“认识认识都,以后打个照面。”
这几个女生都只和猴子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再过几天要学的打靶和翻越练习。
“小眼镜儿。”猴子突然八婆地看着眼镜妹,“看啥呢,眼睛都直了。”
其他男兵顺着眼镜妹的视线看过去,七嘴八舌地道。
“欸,那女兵不错啊。”
“说是新兵女神汪秋雨,家里可有钱。”
“别看了,人家旁边都有男的了,肯定有对象了呗。”
“什么新兵女神啊?”猴子看大家都扭头看别处,努着嘴乐呵呵地道,“要我说,还没有我们段……”
他也不说话了,却是顶了一下敖天烈。
“欸,你。”敖天烈皱起好看的眉,骨节分明的大掌把猴子的头往碗里一摁,“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段岸却是察觉到眼镜妹的不对劲,指着站在汪秋雨旁边的那男人低声问她:“江芝,你说的那人就是他?”
江芝如梦初醒,欲盖弥彰似的摇摇头,又对上段岸的灼灼目光,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这姑娘倒是个痴情种。
段岸苦笑一声:“吃饭吧,别想了。”
却不想,她这边正安抚眼镜妹的情绪,那边汪秋雨和前男友却往这边走过来了。
“师兄!”汪秋雨挑了个敖天烈身边的位置,和那男生一起坐下,又浅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是段岸第一次真正打量汪秋雨,短发柔顺,贴着耳边,有几络青丝被别在耳后,露出一张清纯动人的脸,杏眼大而水灵,秀鼻小巧挺立,口若含朱丹,她没见过这么完美的女生,不由得有点差异。
不过汪秋雨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却没那么柔和了。
面对这莫名的敌意,段岸皱了皱眉。
那跟着汪秋雨来的男生却好像才看到眼镜妹,一时间坐立不安。
眼镜妹也低下头,不言不语。
豆芽儿和卷毛则是对这位让她们小姐妹伤心的前男友怒目而视,气鼓鼓的动作如出一辙。
敖天烈原本尚和善的面色却收了,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点点头,风卷残云地收拾着自己的早餐。
猴子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分清了局势,并且也坚决地站在自己好兄弟和好姐妹这边,对着那男的瞪了过去,却显得有些滑稽。
最后,是段岸先起身收拾好东西,拉着怯生生的眼镜妹和怒气冲天的卷毛,豆芽离开了餐桌。
段岸一走,敖天烈也拿起餐具,踢了踢猴子的椅子:“走了。”
这两人一走,剩下一群男兵也稀稀拉拉的走了,只剩几个狼吞虎咽。
汪秋雨咬咬牙,放下自己刚吃没多久的粥,冲了上去。
然后就只剩那男的坐在餐桌上,一脸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