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间,黑衣人身首分离,肠血染地,面上还仍是忧色,连反应都未及。
“大,大人?!”
见此一幕,下属纷纷被吓得无措后退,面露恐色。
斗笠之人缓缓收起刀,冷斜一眼江逸寒,遂扫视众人,语气阴冷。
“不想牵连家中人的,也该懂得怎么做了吧。”
上郡是江逸寒的地盘,此时他们被包围其中,已是难逃,而以这些人对江逸寒的畏惧害怕程度,向从他的手中逃出生天,已是妄想。
反正都是死,不如他亲自动手,也能防着他们背叛殿下,防东陵在二国交战中以刺杀为借口,夺去起战的主动权!
江逸寒耳尖听到了他的话,眉头一蹙,冷声下令。
“立即抓住他们。”
一声令下,暗卫皆都齐齐冲上。
而那些因斗笠男子所言怔愣之人回过了神,微一咬牙,在暗卫冲来之前,举刀横脖自尽了。
他们不能成为东陵起战借口,否则他们在北越的家人,定然都不会好过。
暗卫冲近之时,自尽之人已横尸大半,唯有斗笠男子弃了刀,被暗卫擒获。
他被按跪在江逸寒面前,面罩斗笠揭落,露出了宛如被火烧至面目全非的脸,昂着头,露出的笑容配上狰狞容色,十分可恐。
卓慕歌已将卓旷抱回,转身便见他烧伤面容,怔神了一瞬,而后不自在地挪开了眼。
她也曾如他一般,有着可恐烧伤的面容。
斗笠男子看着江逸寒,大笑起来,笑后,阴森出声。
“江逸寒,你别太得意,终有一日,我北越的大军会踏破你们东陵地界,将你们这些自视……呃!”
说着说着,他脸色一变,更为狰狞扭曲,好似痛苦不堪,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缓缓滑落。
卓慕歌一看,便知是何缘故,她一拧眉,连忙将卓旷轻递给江逸寒。
“还请殿下照顾小儿片刻。”
江逸寒一看便知斗笠男子牙中藏了毒,正欲伸手断他下颚,然而还未出手,怀中便被塞进了一个孩子。
他沉着脸,将人接过似不满要对卓慕歌说什么,但却见她猛然蹲下,在斗笠男子身上点了几处穴道。
命人压住不断挣扎的他,卓慕歌按着他的寸口查探情况,忽从怀中拿出一物,塞入他的口中,勉强止住了剧毒逼入心脉致死。
再探情况之事,虽已控制住剧毒深入,但斗笠男子浑身已被剧毒侵蚀,性命能保,也只能保住一时。
药晕了斗笠男子后,她松了口气,起身与江逸寒说道。
“草民已勉强留了他一口气,但他醒来后必然会再自尽,殿下最好断了他的手脚筋脉。”
江逸寒眼中不满散去,看了一眼晕过去还犹在不甘的斗笠男子,嗤笑一声。
“做得不错。”他淡声夸道。
他确实有意用这些北越刺客作为拿到起战的主动权借口,对外可宣称是北越王派人刺杀与他,届时北越再起战,便也难得民心。
卓慕歌接过卓旷,浑身松懈下来,然忽觉后脑泛疼,眼前恍惚了一下。
扶着墙壁,她勉强撑住后,面向江逸寒,出口语气含上一丝感激,“多谢殿下前来相救,救命之恩,不胜感激!”
她原以为此次难逃一死,未曾想,竟是他救了她,在暗道密林中也是……也是他救了她。
虽知他是为了她的药血,然而心下对曾经的恨意,似乎……淡化了些许。
江逸寒听出了她话音中的感激,正眼望去,多日不见她,现下在深夜火光中再见,她略带浅笑的面容令他愣了一下。
凤眸闪了闪,别开眼,他沉声解释,“本王可不是有意来救你的,本王只是容不得这等宵小在本王的地盘上太过嚣张罢了。”
这番话卓慕歌并未听全,眼前恍惚忽然加重,一股欲呕腥味涌上喉间,似欲咯血。
“慕歌!”
忽的,在巷口处,传来了卓姐儿的声音,知道自己快要昏倒的卓慕歌,蓦然松懈了下来。
有卓姐儿在,也就不怕旷儿没人照料了。
这般想着,她双眸一闭,紧紧地抱着卓旷,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了江逸寒。
“你——”
忽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让江逸寒微惊,遂不悦想要将她推开。
然在发现她闭上的眼眸,与看到她发梢处的黑红血迹之际,变了脸色,将卓旷递给奔来的卓姐儿后,将她拦腰抱起,身子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卓慕歌醒来时,天还是黑的,月色明亮到透过敞开的木窗,将屋内布置照若白昼,在她初醒迷蒙之际,似有一道恍惚身影闪过。
朦胧目光勉强扫视一眼屋内,便知是逸王府东宛的主卧。
一丝苦笑在她嘴边漾开,好不容易离开的地方,她还是又回来了,兜兜转转一圈,却唯有逸王府是最安全的。
无声轻叹过后,干裂红唇微张。
“呃……”
她试图张开口说话,却因干渴与沙哑声,很难发出声。
身子动了动,却发觉床边有人压着她的被褥,看去时,见是卓姐儿与卓旷,二人趴在她身旁,蹙眉忧思入睡,眼底还乌黑一片,看着便觉疲累至极。
欲叫唤二人的嘴闭上了,她轻轻坐起,摸着被细布包了一圈的头颅,赤脚下了床,脚步轻轻走到桌边,倒茶入口。
带解了干渴她方才舒爽坐到椅子上,微一闭眼,按住自己的寸口把脉。
颅后受了些伤,针灸及时,她倒无碍。
这般想着,她睁开了眼,然而睁眼之时,双眸是对着敞开木窗的方向,月光透映的地面上,一道修长身影竖立,面容好似……对着她的方向。
有人在窗边看着她?!是谁?!
卓慕歌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往窗外看去。
然而一抬头,窗边却并无人迹,只见窗外摇曳竹叶。
没人?
被惊吓地浑身紧绷的卓慕歌诧异起来,她捂住脑袋,缓步走向窗边,左右张望后确实无人。
难不成,是她脑袋有了后遗伤?出现了幻觉昏花了眼?
卓慕歌疑惑静立片刻,继而想到这是逸王府,想必也无人敢潜入,且还如此明目张胆地站在她窗前。
松懈下来后,卓慕歌转身又缓缓回到床上躺着,在她所未见之处,一片金丝绣边的白袍衣角拂过,消失离去。
第一百一十二事因
卓慕歌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躺下去时,似因睡够了,将近天明都未有睡意。
犹在深思着夜遇围袭一事,仍不解那些北越人如何敢那般胆大硬闯镖局,放火杀人。
日上三竿之际,屋门外响起了砸门声。
“嘭!嘭!嘭!”
“开门!”
并极不友好的语气与巨大的砸门声,瞬间就惊醒了还在熟睡的卓姐儿和卓旷,卓慕歌亦微一惊,蹙眉看向屋门。
这声音,是药宛的古悦,她来此作甚?
卓旷惊醒过后,立时望向卓慕歌,见她睁眼,瞬然弹跳而起。
“娘亲,娘亲醒了!”他惊呼道。
卓姐儿亦望去,面露喜色,“慕歌,你终于醒了。”
卓慕歌浅笑转眸,“昨夜便醒了,但见你二人熟睡,便未曾叫醒你们。”
语毕,听砸门声不停,笑容微落。
“劳烦卓姐儿去开个门,旷儿扶我起来。”
卓旷扶着卓慕歌坐起,而后眨着澄澈大眼,含着泪意小心扑入她的怀中。
“娘亲昏迷了三天三夜,旷儿好生担心。”他哽咽道。
卓慕歌愣了一下,三天三夜,她竟昏迷了如此之久,她还以为最多不过一日。
轻抚他因抽泣而颤动的后背,她温和出声,“娘太累了,故而这一躺下去就多睡了几日,如今没事了,旷儿不用担心。”
卓旷吸了吸鼻子,从她怀中昂出脑袋,嘟着嘴,“娘亲不必骗旷儿,旷儿都知道,是那个穿黑衣裳的坏人敲了娘亲一棍,才使得娘亲受了重伤。”
说着说着,他忽然低下头,眼中多了一抹愧疚,他若是能护着娘亲,娘亲也不会挨了那一棍,也不会昏迷了三天三夜。
若他像大坏蛋或者小姨会武功的话……
古悦与叶万轻一同走进门,手握药箱,看着似来为卓慕歌看病的。
古悦见到她时,面色一皱,似有不快。
“这厮竟然醒了,真是……”她嘟囔着,看那神色语气,很是不愿见到卓慕歌能醒来。
叶万轻见之,亦是不愉万分,她巴不得卓慕歌一辈子躺在床榻上,醒不过来便是最好。
“家妹已醒,便无需二位诊治了,二位请回吧。”卓姐儿沉着脸拦在二人面前,并不想让她们靠近。
慕歌被逸王带回东宛之时,她一人便能照料看顾,无需她们,然而逸王却不信她的医术,硬要让这二人来替慕歌治伤。
思及药宛医女们待慕歌的态度,卓姐儿便不由心生戒备,一直怕此二人在慕歌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叶万轻仍旧一脸倨傲,视线递向卓慕歌。
“殿下命我将你的伤彻底治好方可离开,我若现下离开不管事,过后你这身子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担待不起。”
她阴阳怪气说道,且有意加重了差池二字。
说罢,叶万轻脑中浮现那夜江逸寒冷言威胁众医女的一幕,眼中不由显露嫉妒之色。
卓慕歌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着,语气淡淡,“二位大可放心,我这身子康健地很,必然不会有任何差池,二位还是请回吧。”
她这副冷淡神色倒映在古悦眼中,令其心生不悦,她们好歹也救了她,不谢也罢,还这副死人神情,实在令她厌恶。
古悦冷哼一声,嫌弃出声。
“哼,你以为我和叶姐姐愿意为你诊治啊!若非殿下吩咐过,你出了事要赔上我二人的性命,我们才不愿治你。”
顿了顿,她露出阴毒模样,补了一句“我还巴不得你死了才好!”
这恶毒言语,使得卓姐儿极为不快,她冷着脸,反讥古悦。
“既不愿治那便滚出去,就你们二人那低劣医术,我还不放心让你们诊治呢!”
低劣二字令古悦瞪大了眼,气恼起来,她指着卓姐儿,大叫起来。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区区乡野大夫,竟敢说我们医术不行!”
“你!你!”
古悦刺耳的叫声令卓慕歌很是厌烦,二人倒映在她眼中,也让她觉得十分碍眼。
眉头微蹙,她冷淡说道:“我既醒了,自当自行诊治,不劳烦二位,出了事也无需你们担待。”
话语微顿,督见叶万轻高傲寻事姿态,口吻随意平淡,“当然,二位若还不愿离开,我也不介意让二位在屋中站着,直至愿走为止。”
叶万轻冷笑勾唇,不屑转身,“那就不必了,不过你执意无需我诊治,若有何事,也与我等无关。”
“我们走。”她叫着正怒视卓姐儿的古悦。
古悦憋着气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刚踏过门槛,叶万轻又停了下来,她高傲神色掺杂一分讥笑,望向卓慕歌。
“对了,殿下救你不过是因你一身药血罢了,你莫要妄想殿下会看上一个……”
“带着拖油瓶的破鞋。”她一字一顿,重重说道。
这番话并未让卓慕歌面色有所变化,她自是知道江逸寒为救她是为了血,不,也不全是,兴许还是为了拿下那群北越人。
她未生气,卓姐儿和卓旷听到此言,急剧变了脸色。
卓旷恶狠狠地朝二人瞪了过去,“我娘亲才不是,才不是……你们两个臭东西才是破鞋!”
他才不是拖油瓶!才不是娘亲的累赘!
卓慕歌甚少能见卓旷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忽一瞧见,愣了一下。
正怔愣着,卓姐儿也冷瞪二人,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威胁叶万轻,“你这破嘴最好放干净些,否则别怪我动手打人了!”
叶万轻嘲弄一笑还未出声,身侧古悦倒无惧卓姐儿,挡到了叶万轻面前,昂着下巴,鄙夷说道。
“我家姐姐说的是事实,她就是双破鞋,早就被人睡烂了,怎配得上逸王殿下。”
“你!”
卓姐儿捏紧拳头,铁青着脸,心下升起了揍她一顿的念头。
卓慕歌寒着脸,冷视二人,“滚出去,否则别怪我将你们扔出去。”
对付两个不会武的女子,以卓姐儿的武功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卓旷跳下了床,气红的小脸对着古悦亦满含厌嫌,他冲着二人喊道:“你们滚出去!”
古悦闻言,立时不想走了,她双手环胸,还欲说什么难听的话,“不愧是母子,果然和那破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