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什么人!竟敢污了我的衣衫?”满架花灯下站着一个穿正红衣衫的女子,容貌明丽,满脸傲气。
花灯架下,围了一圈女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谢思音站在那圈子中央,手里端着已洒了半杯清茶,手上一片红肿,一个劲地同那女郎道歉,她方才撞着这女郎,撒了些茶水在那女郎裙侧,脏了人家的衣衫。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谢思音觉得,陪情道歉就好,至多赔金赔银。
“这位女郎,实在抱歉,方才未能看清前路,竟惊扰了女郎,污了女郎衣衫,不如,我赔女郎一件可好?”谢思音满脸歉意,她诚心致歉,也有心赔偿。
“啊呀,阿姊这件衫袄,似是虞城才产的料子制成的,便是我们柳家,也才得了三匹布,如今沾了茶水,怕是废了,真是可惜啊!”那红衣女郎旁站了一个黄衫女郎,容貌只算清秀,但腰间束了一条锦带,显出纤细腰身,腰襕外放,在这一众加厚腰襕为求保暖的女郎里,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那红衣女郎眉头蹙起,无意识的撅了撅嘴,瞪着谢思音,“我这件衫袄,便是卖了你,折进你全家,也赔我不起!”
“那……女郎要如何?”谢思音还算有耐心,毕竟是她先撞了人。
“这位女郎,我想你大约不知,我家阿姊,是龙城柳府的嫡支女郎,柳濯,柳青缨,阿姊她,向来不喜旁人冲撞她,”那黄衫女郎柔柔向谢思音开口,转而面对柳濯,“阿姊,我知你往日不曾这般受委屈,但今日,妹妹也在此处,瞧不得打杀人,求阿姊轻饶了这女郎,叩首认错便罢……”
那黄衫女郎温文地同柳濯说着话,柳濯仍是不开心,但到底开口:
“我听庭蝉的,你这女郎,俯首跪地,向我认错,我便宽宏大度,饶了你。”那女郎如是说。
谢思音看着那黄衫女郎说话,心中轻嗤:一开口就是个老绿茶了。
“只有百金,若要,我便赔你,不要,我便走了。”谢思音扭头欲走。
“诶,你这女郎,庭蝉替你求情,我也应允,你只消俯首跪地,道歉便是,我观你衣衫,并不似付得起百金。”那红衣女郎喊住了谢思音,脸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别扭。
谢思音还未说话,那黄衫女郎又开口了:“着麻布粗衣,未必拿不出百金,也许,这位女郎,是商户之女?”
周边女郎贵妇一片哗然,看着谢思音的目光都鄙夷了几分。
世族,即使穷的家徒四壁,也是世族,商户,即使富甲天下,也只是商户。
商户再有钱,也不能穿丝绸衣物,只能着粗布麻衣,谢思音,着粗布麻衣,却说赔偿百金,摆明了是商户人家出来的女郎!
“商户之女?”柳濯皱眉,冲着谢思音喊:“今日你认错,快快离了宴席罢,自觉些,有些宴会,你来不得,有些人,你冲撞不得!”
“女郎,你太无理了,这样在宴席上要我下跪,不怕辱没了女郎的声名?”谢思音叹气,无奈开口。
“这位女郎,阿姊是我柳府唯一的嫡女,她做什么,都不会错,做什么,都是应当,怎会有不长眼的诟病阿姊……”黄衫女郎柔柔开口,腰肢轻摆,晃到谢思音面前,“女郎,还是快快认错罢。”
“这位女郎,不知谢思音所犯何事,竟要磕头认错?”姜锦从远处走来,身后跟言沐。
“你……是……”柳濯看着姜锦,她认识姜锦,一人夺去龙城半边风流龙城所有闺阁女郎最嫉恨的人。
姜锦走到谢思音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言沐便站在一旁。
柳濯霎时没了话,实在是站在姜锦身侧的少年郎光彩摄人,夺了她所有心神。
绝色!绝色!
柳濯不由得呆愣,她从未见过这样绝色的郎君!
一旁站立的黄衫女郎,亦目瞪口呆,便是晋地第一美人姜锦在此,亦不能盖住这少年郎的风华。
“郎君姿容昳丽,其艳牡丹不能及,其清华菊不能比,不知郎君可有婚……名号?郎君是龙城哪家的郎君?”柳濯盯着言沐,两眼发光。
“是啊,想我柳家也不是小门户,怎的从未在龙城听人说过这般姿容的郎君。”黄衫女郎迎着笑开口,眼底藏不住的心动。
说到家门何处,姜锦亦抬起头看着言沐,她好像也没听说过。
“言沐,小字凤凰。”言沐开口,表情淡淡地向姜锦身后站了站。
他并不喜欢跟无谓深交的人多说什么。
“谢思音,你做了什么吗?”姜锦小声问。
“毁了人家的衣衫,他们要我磕头呢,”谢思音嘟嘴,胳膊挂在姜锦的脖子上,脑袋枕着姜锦的肩,“嘤嘤嘤,你可要要保护人家呀~”
“女郎,”姜锦叫了柳濯一声,柳濯没有应声,甚至连眼神也不曾扫过她,一双眼睛全掉在言沐的身上了,柳濯身旁的黄衫女郎也没理她。
姜锦:……
她此生头一次被人无视得如此彻底。
“谢思音,我看,这里没有你我的事了,我们先走吧,如何?”姜锦无奈地对着谢思音说。
“是回去吗?”谢思音问。
“对啊,这宴会,其实没有意思,晏公办来替我遮掩的幌子罢了,既然我们已见过了慕容郎的风姿,在这里略坐一坐,便回吧。”姜锦这样说着,突然想到了言沐,他这样绝色的人,从前没有什么名气,而颇具盛名之人,却不过尔尔,真是耐人寻味。
姜锦抬头看了言沐一眼,言沐也正巧在看她,两相对视,言沐似触了电一般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好啊,我们快些回去,大把的俊俏儿郎等着你祸害呢!”谢思音抱住姜锦的胳膊,一下一下的轻晃。
姜锦点头,转身向言沐浅拜,算是作别,正拉着谢思音转身欲走。
言沐突然开口:“寻风可否与我同行?”
姜锦回头看他,疑惑的目光落到言沐身上,言沐不自觉绷紧了后背。
他怎么说出来了!
“姜锦姜锦,你方才说我是谢家的谢清,是怎么回事啊?”谢思音扒拉着姜锦,眼睛一眨一眨的,
“谢家,是晋国的世族,算是晋国顶级的世家,谢家家主与我私交甚好,他家有四女,前三位女郎都是龙城出名的美人,第四位,却是不过两个月便夭折了,此事外人不知,谢家主甚喜第四女,一出生便取名作清,水木清华之意,谢家主哀痛过度,不愿举丧,只道是将这第四女养在深闺,旁人不知,他曾想认我做螟蛉之子,用谢清名号,我未答应,因我父君仍在人世,但也曾允诺,来日定送他一位清华女郎,眼下,我叫你作谢清,正是两全。”
“哦,是这样。”谢思音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那位谢家主未必欢喜我做他的女儿……”
“思音,你是举世无双的女郎,我自认我未负与谢家主的约,我确实为他寻得一位水木清华的女郎。”姜锦认真开口。
“姜锦……多谢。”谢思音突然抱住姜锦,她清楚姜锦在替她绸缪,世家女郎,不易被人欺辱!
“我还未来得及问,寻风为何会在流城?是特地为晏公而来,为宴会而来么?”言沐问,他听到的姜锦不是这样的,他听到的姜锦只参加清谈会,晏公办的这场宴,只算有一场小清谈,不是姜锦往日参加的一流清谈会,他知道姜锦要参加时也有几分疑惑呢,所以安排了他打马上街,让晏公瞧见的戏码。
“哦,我来流城,确实不只参加宴会,我来此处,原是为了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慕容言来的,听闻他就在离宫,我曾去偷窥,那人也算得清俊。”姜锦嘴角带笑,是往日的风流模样,“不过,我有幸结识郎君,观郎君姿容,方觉那天下第一美人的虚名之甚。”她也曾稍有些疑心眼前人才是那位名冠天下的慕容郎呢,但很快想通了,眼前的言郎一口晋音流利的紧,那位离宫里的郎君却是燕人语,她听得不甚明了的燕人语,什么都能骗人,独独口音不行,从小习的母语,与半道学来的,还是有差距的,再一个,秦宫的燕帝和言郎不像,燕帝皮相温雅,性子温柔,言郎皮相姝丽,看着就是非妖即狐的绝色,性子倒也有几分乖软,但更多的,是清贵,是少年郎的棱角。
一番话听得言沐冷汗直流,她竟是为自己而来,又说去了离宫,那怕是见的南枝,若非他早有准备,此刻岂不叫这女郎拆穿了去!!
“言郎,不是流城人士?”姜锦笑问,并不知道言沐已发了一身冷汗。
“不是,是自晋而来,预备返往龙城。”言沐说话,极力压平声调,掩盖方才的心虚。
“咦?真是晋国来的,又是去往龙城?”姜锦一拍手掌,“我与思音也欲往龙城,正是恰恰巧,郎君可愿同行?”
“能与寻风同行,自然求之不得。”言沐眼眸微挑,淡笑溢开。
“走吧。”姜锦回以一笑,再度握住言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