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把园林翻个遍,其实周南山就只是在园林到处逛而已。
二百多亩地,真要翻个遍,那还得好些天呢。
他顶多再有一年的时间,如今却连古神踪影都未寻到,真是让人惆怅啊。
不过好在找到线索了。
周南山行至一湖心亭,竟见大姑娘与六姑娘在里面,当下一喜,正要上前问询周世安之事,便见那大姑娘瞥了他一眼。
而后与六姑娘道:“你看那人,可是个富贵的?”
周南山行在桥廊,听闻此话,停下脚步。
六姑娘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实话实说,“衣着太寒碜了,顶多是个布衣书生。”
大姑娘:“那就卖些文房之物与他,或是其他寻常的东西,勿要拿贵重品埋汰他。”
周南山:“?????”虽然一身上下都平平无奇,但也不至于寒碜吧,而且人不可貌相没听过吗,他私房钱……咳,私房钱这事还是藏起来吧。
大姑娘:“书生识字写字,用处多,若是顺眼的还可拉入伙来,留店里做个账房,或是出去与人谈商。”
周南山觉得这话有问题,大泱朝虽然已废除抑商相关条例,仕农工商一视同仁,可在百姓眼里,踏上仕途抱官碗依然是最好的出路。
且为官者不得为商,那些读书人辛辛苦苦十数年,又如何会愿意弃文从商?
这问题,六姑娘替周南山问了。
大姑娘:“能踏上仕途的读书人,必然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见多识广的,例如周世安那般,但他们只是少数。待那些资历平平之人看清现实,只要不是倔驴,自然就会放弃了。”
六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周南山错过一次机会,可不想再错过,赶忙上前搭话。
“小生见过大姑娘。”既然对方认为他是书生,那他就继续披着书生的皮,“听闻大姑娘见多识广,于行商之事更是天资卓越,今日一见,小生佩服。”
第一句,先客套一下,拍个马屁。
大姑娘却是不搭理周南山,倒是六姑娘,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大姐可是商道第一人!”
“第一人?”周南山拉仇恨,“依小生之见,恐还差了些许。”
大姑娘瞟都不瞟他一眼,“何须用激将法,有何目的,直说便是。”
周南山不说正事,反而说起书生从商之事。
“诚如大姑娘所言,能踏上仕途一展抱负的读书人不多,可百姓依然是前仆后继地,总认为凭自己的本事一定能考取功名。”
“等到风老残烛,认清自己的本事后,又坚定自己的儿孙一定能考上。这反反复复,辈辈相传,何时才能看清现实?”
“且常年读书又学艺不精的,往往是些家里有几个小钱的,这些读书人见识不浅,能言巧辩,又常年混迹贵圈,人脉宽广。”
“相比寒门子弟,他们在行商之上更有天生的优势。但这类人清高自傲,让他们放下养尊处优的少爷日子不过,自降身价去市井辛苦卖东西,如何愿意?”
“大姑娘既为商,不知弃文从商这买卖,该如何做?”
大姑娘不语。
周南山料定,大姑娘无法作答。毕竟,谁会和一个盈利的商人,谈论自恃清高又无所作为的书生呢,那是死对头,互看不顺眼。
六姑娘问道:“好难啊,大姐,该如何做?”
大姑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周南山:“既然大姑娘不知,不若,小生来解惑。”
大姑娘终于正眼看周南山了,“请。”
周南山笑道:“其实很简单,他们只是被宠坏了,不知上进。如若没了依靠,还是得寻个法子吊命。”
“半吊子才学上不了台面,百工手技一样不会,清高入骨行不出偷盗乞娼之事,耕农又过于辛苦,仅剩行商这一路子。”
六姑娘问:“那如何让他们没了依靠?”
周南山淡定地说出残忍的话,“他们的依靠是爹娘家里,如若都没了,必然深受打击。要么一蹶不振,要么余烬复燃,后者才是可用之人。”
大姑娘:“那你今日,可是来自荐的?”
周南山终于说正事了,“小生是来做买卖的,与您打听一个人。”
大姑娘瞬间没了兴致,却仍道:“即是买卖,那就讲究一个公平。你已然为我解惑,那我也不好藏着掖着,问吧。”
商者,信也。
有大姑娘这话,周南山就放心问了,“小生打听一个名为周世安之人。听闻大姑娘认识他,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大姑娘的神情瞬间阴狠,“死了,与我七妹一同死了。”
周南山瞧她那模样,似要吃人,话罢却是散为怨气,归于平静。
六姑娘与周南山对视,一脸迷惑。
周南山:“你大姐走了,你也该走了。”
“哦哦。”六姑娘点点头,也散了形。
周南山伫立原地,想着大姑娘的话有几分可信。
如若周世安已死,曾祖父又怎会让他寻人,还让他带话。
可大姑娘只是一团怨气,依靠亡者的怨念化形,所行所言皆依靠亡者生前记忆,若是没戳到关键点,都不会理会的,那就更不会说谎了。
除非……她有自主意识,会思考。
若真如此,对他那些弃文从商的妄言又岂会没有半点反应?
周南山想不通,或者说不敢再细想,这得离开湖心亭,继续闲逛。
在得知真相前,先入为主乃是大忌。继续探下去,总会明白事情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