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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房客》(上)

本篇选自《文艺时代》1999年5月号,梦野香奈枝著。

0

等待晚上,迎接白天

白天打扫,晚上祈祷。

1

我是杀人犯。我身上带着摘不掉的枷锁。

杀人的理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十年来第一次,我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看着身后重重关闭上的漆黑铁门和远去的脚步声,我想,所谓理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2

我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房子,这房子是父母留给我的,幸好他们去世得足够早才没看到他们的儿子丢人的样子,也没有遭受到什么“热心人士”的谴责——我没有讽刺的意思,绝对没有。我本来以为当初来我家搜集证据的警察会把我的房子翻得一团乱,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大部分东西还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只是积了十年的灰而已。

警察走的时候没有拉上窗帘,正午的阳光照在尘封的房间里,把灰尘都渲染成了金色,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这里只有灰尘,在我的感知里也是甘甜的味道。

收拾屋子用的时间比我想象中久很多,我用了三天才让这间早已死去的屋子变成稍微能住人的样子。在我擦拭阳台的扶手的时候,隔壁通往阳台的门打开了,一个拿着浇水壶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她看上去像个大学生,和街上到处都是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看到我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怯生生地说了一句“你好”就抱着壶逃一样地躲回了房间里,声音小得恐怕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我从很久以前,也许是高中或者国中的时候就很容易被人说“你的表情很恐怖”,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会害怕镜子里那张带着修罗一样表情的脸,再加上我现在还剃着光头,恐怕恶鬼见了也要让我三分。

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尽快回到了房间,两三分钟以后,我听见了隔壁小心翼翼打开阳台门的声音。

她的花开的挺好的。

我真的这么觉得。

3

在市政府办理完出狱相关的手续以后,我才算真正的回到了社会,刚刚清理过的被塞爆的邮箱里渐渐地出现了新的传单。和被处理掉的十年前的这些东西相比,新的传单要鲜艳得多。

我喜欢鲜艳的东西,就像邻居阳台上的花那样,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以前的电车站没有这么复杂又方便的检票机,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坐上电车,好在车站永远不会变,有一两样东西还在原地等我也是让人开心的事。

我工作多年的积蓄基本都用来付赔偿金了,我听到那大得吓人的数字的时候才意识到之前努力工作也许不是白做工,至少还赔得起这个价格,甚至还能剩下不少。本来我是那么想的,但是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本来能生活好一阵子的钱现在过一个月都吃紧,物价更是涨得厉害,真是不知道日本怎么了。为了生活,我还是想捡起老本行。也不是不想打零工,但大概没有便利店或是饭店愿意找一个履历上写着故意杀人的打工者。

我要去的地方叫“侦探协会”,没有特殊的定语或是形容词,只有这四个字。站在总武线大久保站1号站台2号车入口就能看见这四个字死气沉沉地贴在深蓝色的狭窄玻璃上,毫无神秘感可言。看起来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其实是个只有三个人的小事务所罢了。谢天谢地这个以前赏我一口饭的地方还在,不过我也很疑惑这个地方怎么还没倒闭。

所幸我不是这里的正式员工,在我被捕的时候这家协会没有被牵连,不然媒体可要开心死了:侦探成为了杀人犯,这样有爆点的事件谁会放过呢?或许是所长早就看破了我的本性才没有和我签约,所以在和我签小时工合同的时候对我说了那句话。

“与怪物搏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人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忠告,但我没有听。我是最了解怪物的人,所以我成为了怪物,我被深渊吞没之后,又成为了深渊。

我推开门,看着似曾相识的却又完全不同的房间,岁月的裂痕攀上墙壁,碎裂的灰色的混凝土墙面看起来和崭新的室内装饰格格不入。格局还是和以前一摸一样,但是家具看上去是新换的,带玻璃门的档案柜里分格摆放十分整齐,会客沙发和窗帘都是亚麻材质,桌上摆着时令的鲜花,房间具有浓厚的女性气息。我的老板不像是会有这种趣味或是审美的人,只是一个略有点犀利的老头子罢了,看起来这里的主人似乎已经不是他,而是一名二三十岁的女性。

我推开门的时候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茶水间里发出响声,一名染了发,打扮低俗的年轻女孩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出来,看到我的时候也没有表现的特别震惊,只是懒洋洋地招呼我坐下。

不是她。

很明显,没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这茶水也不是给我端的,不是有客人预约在这个时候,就是这里的主人要回来了。听说我来找“所长”,茶水间小姑娘有点不耐烦地地表示马上就回来,看来这杯茶就是给她准备的。虽然我来找的可能不是她说的所长,但这位女性的“所长”应该会告诉我很重要的情报才对。

走廊传来高跟鞋的响声,脚步不紧不慢,每一次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都清晰可辨,我仿佛能看到鞋子的主人纤细的小腿在空气中划出的曲线,这听起来像是一双红色的鞋子。

伴随着风铃声,脚步声丝毫没有停顿地从走廊撞进屋里。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女性推开了门,她有着黑色卷曲的长发和爬行类动物一样的冰冷视线,穿着配长裤的正装,可惜的是,鞋子并不是红色,而是米色。

她应该就是这里现在的主人了,虽然早就猜到这里换了主人,但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担心,老所长今年也才六十多岁,还没到退休的年龄才对。

茶水小妹又小小声地向她说明我的来意,高跟鞋小姐听完挑了挑眉:“不是来委托的?”听到我的肯定回答以后,她“哦”了一声,仿佛失去了对我的全部兴趣一样,甚至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听到不能赚钱以后的反应和初代所长一模一样。

“找错地方了。”她的语气十分冷淡,“前所长把这里卖给我,之前的事和我没关系。”虽然不抱希望,但我还是问了她:“不好意思,能不能请问一下您知道宛名先生去哪里了吗?”

“谁知道,躲债去了吧?”

平淡中带点不屑的口气让我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断,她知道关于前所长宛名先生的什么事,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而已。我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宛名小姐。”

还没等到我走到门口,宛名小姐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找老头干什么?”

看来她明白我的意思了,不愧是二代所长。

“只是很久不见了,想来探望一下以前的老板。”

“以前的……”她皱了皱眉:“你叫什么?”

我不太愿意讲自己的名字,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我叫……物阴九十九。”

她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九十九……我知道你。”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涂成红色的美丽嘴唇里吐出了两个字:“蠢货。”

被第一次对话的人这么评价,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杀了人的侦探?我看过你的报道,呵呵,愚蠢,太愚蠢了,洋洋自得又自以为是,一副没人能理解我的表情,光是看着就让我想吐。”

一般人会如此痛骂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吗?我不太确定,看得出来宛名小姐十分精通语言暴力的应用。我只是来看看以前的老板还缺不缺人手,能不能赏我口饭吃,却无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按理来说这种情况都应该骂回去才对,但我没办法。

她说的都对,我的确,甚至现在依然在洋洋自得,或许十年间确实有过那么一两个,或者三四个瞬间有了那种“也许不应该是这样”的无聊想法,但那种悔过都在下一秒被喜悦感填满了。那种喜悦并不是来自杀戮,而是来自正在犯罪这个行为本身,这种冲出边界的狂喜与“只有我知道”的自豪感恐怕人生中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愚蠢男人。

骂得很开心的宛名小姐终于停了下来,慢悠悠地从书桌里掏出一份文件丢给我,我拆开才发现,这份文件其实我很熟悉,和我二十多年前签的那份一模一样,是小时工的签约文件。就连时薪都没有变,每小时590日元,而且坐班不算工作时长。别的不说,这个时薪现在已经算违反劳动法了吧?

“这是……”

“你最想要的东西啊?”宛名小姐艳丽的嘴角扬起恶意的弧度,整张脸上都是狐狸似的表情,“你想继续在这里工作,像只弃犬一样回到老东家摇尾乞怜,这不是最适合你这样的男人的想法吗?啊——因为你是狗所以很幸运,老头绝对不会允许你这种人再踏进这里一步,但慈悲为怀的我可不同,把项圈戴好,让我尽情使用你为数不多的利用价值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恭敬不如从命。”

我还是签了字,没有丝毫尊严。应该说除了这个,我应该也找不到别的工作了。

宛名笑眯眯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复印好后丢给了我一份,然后撇下一句“明天九点来上班,迟到就永远别来了。”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想不到找工作这件事会如此顺利,虽然我的新工作环境看起来糟糕透了——一个热衷于语言暴力的上司,和一个懒洋洋打扮低俗一看就不是正当职业的太妹同事,再加上有前科长相凶恶的我,这家侦探社很可能会在半年之内倒闭。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社长的名字,我拿出了刚才的文件,甲方的名字上写着工工整整的四个字。

宛名敏郎。

她的名字给人一种小男孩的印象,怎么看也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刚才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前所长的女儿,手上没有戒指,大概率未婚,所以我才会直接叫她宛名——也就是前社长的姓氏。当然,她和老头一点都不像,相貌应该是遗传自她那美丽的妈妈,我之所以知道她是前社长的女儿是因为我见过她,她大概不记得了,在她高中的时候曾经来过事务所,那时候她还是个怕生的小姑娘。不知道这些年出了什么偏差,变成了现在这个美丽但刻薄的红色女人。

我站在站台上看向侦探协会的窗户,那四个字现在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让我不禁有点怀念起过去,我总是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比在电话里说更有诚意,但没想到的是不仅宛名先生不在这里,连电话也不接,还是明天再问问敏郎小姐吧…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春还有些凛冽的空气,坐上了回家的电车。

4

“早上………好。”

早上九点钟,我准时来到了既是新的也是旧的的工作地点,却发现根本没有人来。我只好坐在唯一空着的办公桌前翻起了上面的档案,都是我来之前的工作报告,几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帮人跟踪配偶啊找猫啊家政上门之类的,看起来没什么油水,怪不得给的工资那么低。三年来的几乎每一份工作的经办人一栏都写着宛名敏郎,每周七天全勤,至少解决一个委托,有的时候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这样高压的工作环境,也怪不得她现在会变得这么暴躁。

看起来宛名敏郎开始接手这家事务所是在三年前,至于是宛名先生交给她还是被迫接手从这些资料上看不出来,而且,很明显这些是敏郎小姐特地拿给我看的,我仔细校对了日期和行程记录(以及报销用的小票),其中有六段时间,加在一起大约三个月的时间是有编号的,但是在这份资料里没有记录。敏郎小姐十分注重记录和分类,资料中休假的部分都有记录,这点从整整齐齐的档案柜就能看出来。消失的三个月应该是被敏郎小姐拿走了,我不确定这是故意提示我还是不想让我看,总之这点说不定和宛名先生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

“哦,你来了啊?”

昨天见过的茶水间小妹直到十一点半才来,和昨天一样,她的打扮依旧衣不蔽体,皮肤颜色看起来像是被晒黑了,因为化着很夸张的妆,很难评价长相。全身上下能挂小饰物的地方都挂了五颜六色的小玩意,怎么看怎么怪异。

“人家是汤间照缘,负责接待,请多指教咯大叔——”

女孩摆出奇怪的手势,我猜是在和我打招呼。于是回了她一个同样的姿势:“我叫物阴九十九,请多指教。”

“唔——大叔的名字很奇怪啊,明明写成九十九(kyujyukyu),但是读成白寿(hakujyu)呢,人家要怎么读呢?”

“汤间小姐随意就好……”

这个女孩看起来有点迷迷糊糊的感觉,讲话也是慢悠悠软绵绵的,和敏郎小姐完全不同,一个是看起来笨笨的,另一个又过于聪明,这个事务所的人的性格仿佛总是很极端。

“那我叫你阿九咯,阿九叫人家小缘就可以~”

“好的……对了,宛名小姐一般什么时候来啊,小…小缘。”

“敏酱的话,一般是下午三点以后吧,平时这里都是一点开门的哟,人家也是今天中午有约会才提前来拿东西的。”

一点开门,为什么要我九点来……

汤间小姐乒乒乓乓地收拾了东西又补了个妆,看起来很开心地走了,走之前交代我说:“人家大概一两点回来,如果有人来的话阿九接待下哦,虽然说最近都没什么事做,但是记得填好记录纸,在你的抽屉里有很多,那人家走了哦?”

想不到这个姑娘还挺细心的,至少比敏郎小姐靠谱一点。

汤间小姐说的话就像预言一样,我仔细地看完了三年来的所有案件记录,一直等到下午五点,不仅是敏郎小姐,连汤间小姐都没回来,这该不会是现在的职场欺凌方式吧。

老实说,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敏郎小姐也没有说几点下班,几点休息这些事情,我要不要先去吃个饭再回来继续看记录呢?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憔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你好,我有件事想委托……”

看来是工作上门了,而且根据我并不是很敏锐的直觉来看,应该是个大买卖。

我拿出记录纸,填写了日期时间和经办人之后,开始听这位大哥详细的说明。

“我叫贺来武良,我想找一个人……”

这男人大约五六十岁,身材高大,形容枯槁,精神十分萎靡。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颤抖,看来真的遇到了很棘手的事。

“我的女儿穗花她……到处都找不到,其他几个人都找到了,只有穗花不见了……呜……她到底……”

贺来先生说到自己的女儿就开始控制不住情绪,但也能勉强听出来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女儿和几个人一起失踪,结果其他人都找到了,就只有贺来先生的女儿怎么也找不到这样子…吧。

“贺来先生,您先稳定一下情绪。喝点水慢慢说。”我去茶水间倒了杯凉的麦茶给他,喝了点冷的东西以后,他似乎也镇定了一点。

“对不起,我实在是冷静不下来……”贺来先生拿着茶杯,身体似乎越来越小,看得让人心痛。

我叹了口气:“我能理解贺来先生的焦虑,但是贺来先生讲的越详细、对我们找到令嫒就越有帮助。”

贺来先生颤抖着讲出事情的经过,我才发现这件事似乎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严重程度足够连上一周报纸的头版。

贺来先生的女儿贺来穗花小姐在一个月前和四个朋友出门户外旅行,其他四人的名字分别是村江寿树,相叶田宏,中沼轮洋,永水小枝,这三男二女在前往东京周边某处(具体目的地不明)进行探险后集体失踪,家里人虽然报了警,但由于几人目的地不明,搜查范围过大导致进度十分缓慢。直到一周前,居住在群马县御荷鉾山附近的农民上山的途中,农民所养的狗从路边的地藏像下面刨出了一条人类的腿,农民报警后警方来到现场挖出了除贺来穗花以外的四人的遗体。

而至今没能找到的贺来穗花如果不是嫌疑人的话也凶多吉少。但警方以发现尸体的地方为中心,把方圆10公里都排查了一遍,没能发现任何线索。

四人惨死,一人下落不明,一场踏青旅行以这样的惨剧收场,真是令人唏嘘。

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等待不了警察的贺来先生还是病急乱投医地寻找起了侦探的帮助,刚好在坐电车的时候看到了侦探协会的牌子,想想事情也不会更坏,于是来看看可不可以委托。

其实我是不太想接这个案子的,光是听贺来先生的讲述就知道,连警察都找不到的人,我一介平民怎么可能找得到。但是我又不是所长,可不可以拒绝还是另一回事……

“接。”

身后突然传来敏郎小姐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敏郎小姐站在了我身后。

“100万(大约6w3k rmb),车费和食宿费另算,预付三分之一,不能解决的话全退。能接受吗。”

贺来先生说:“只要能在警察之前找到穗花就好……如果穗花真的死了……找到真正的犯人,我可以加到150万。”

出乎意料的,敏郎小姐看起来自信满满,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个看似不可能解决的案子,更没想到的是,等贺来先生走后,她把有关这个案子的东西一股脑甩给了我。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对我的自信来自于哪里。

她定定地看着我:“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我的事务所不留废物。”

我如果对敏郎小姐说她真的很像她父亲的话,她可能会立刻把我开除。但她可能不知道的是,我第一次和这家事务所签约的时候,宛名先生也说了同样的话,但是两次接到的案子根本不是同一水平线上的案子就是了。

看了看时间也不怎么早了,我准备和敏郎小姐说一声先去解决一下肚子的问题。敏郎小姐却叫我等一下,拿了一部很新的手机给我,里面只存了敏郎小姐的电话号和邮箱地址,又拿了十万给我。

“今晚学明白怎么用手机,明天开始不用来事务所,直接去走访这件事。”敏郎小姐显得十分不耐烦,“经费拿去,没有多余的,超过这个数字从你工资里扣。记得每天都要发短信报告一下进度。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我怎么有种上班第一天就被流放的感觉…

5

第二天,我坐车去了第一案发现场,御荷鉾山位于群马县南部接近琦玉县的地方。这个地方比我想象中远很多,坐了三个小时电车的我下车的时候全身都有些酸痛。

神流町是个人口只有两千的小城镇,多数居民都是以务农为主,正是在这个宁静又质朴的小镇里,发生了那样骇人听闻的事件。

坐上车之前我去了一趟医院,倒不是生病或是看望谁,在点滴室里一般都会有过去几天甚至一两周的报纸供人消遣,我的运气不错,这起事件的第一篇报道还没被替换掉。

报纸上的报道和贺来先生说的差不多,甚至比贺来先生还要详细很多,关于尸体的状况有很详尽的描述,遗体被埋入同一个坑里,四具尸体各失去了一条肢体,摆放十分随意,但诡异的是,明明现在刚刚春天,失踪仅仅两三周的尸体竟然已经接近完全白骨化,在尸检的时候发现,尸体上还残存的肌肉和皮肤上,有着不明生物的齿痕,不排除来自人类的可能性。目前的进度是警方开始从几人的行动轨迹开始搜索,还没公布太多东西,但就我的推测来说,八成是没什么用。

我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尸体的状况虽然有些怪异,但绝对不是鬼神所致。在上山以后我更加确定了,能形成那样的尸体的场所恐怕不是御荷鉾山。一般在春秋季白骨化需要5-6周,夏天最少也需要2-4周。尸体在还不太热的春天仅仅两三周就接近完全白骨化,说明尸体在完全白骨化之前一直暴露在高温,湿度大甚至是有野兽昆虫的地方,至于这里……

我站在案发现场的大坑旁边,虽然这里已经被拉满了警戒线,但是也可以看得出,这里土质干燥,气候凉爽,别说是野兽了,连虫子都没有,坑里也没有任何蝇蛆的卵鞘残留,而且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被埋起来的,这里绝对不是第一现场。

看来果然白跑一趟,总之先去吃个饭再说吧,随便打听打听就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

经过山脚下的点心店的时候,在门口接待的大神喊道:“那边那个眼神凶恶的小哥,要不要来点酱油烤团子呐?群马的特产哦!”

“呃?”

我看向四周,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原来我的眼神已经凶恶到快要成为个人特征了吗?

大婶实在太热情,我也不好推脱,只好买了份烤团子边吃边聊,糯米制成的团子包上绵软的红豆馅,再刷上风味十足的酱油以后放到烤炉上烤,咸味使红豆的甘甜更加突出,脆脆的外壳与融为一体的豆沙和糯米对比强烈,可以说是一种味觉的享受。

“怎么样小哥,很好吃对吧。我家的团子可是神流町一绝哦!”

“确实非常好吃,多谢招待了。”

“听小哥的口音是从东京来的呐?”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承认道:“嗯…是的。”

大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为了那件案子来的呐?”

看来她把我当成那些热衷于去凶案现场的猎奇爱好者了,不过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我也没有否认:“算是吧……阿姨刚才一眼就看出来我不是本地人,原来有这么明显啊。”

大婶一脸惊讶:“小哥,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谁见了你都能记住的呐。而且神流町就这么小,大家互相也都能见个脸熟。见到生脸那一定是外地人呀。”

…………算了,我不想评论这件事。

“那阿姨最近有见过什么生面孔进山吗,我是说在发现……那个之前。”

“这个警察也问了呐……根本没有新面孔或者是带着大型行李进山的呀,警察说可能是晚上搬进去的呐。”

“那平时都什么人进山啊。”

“平时呐……除了上山摘些药草和山货的,应该就是守林员和住持大人们了吧。”

“住持?”一个完全没想到过的词语突然出现,我甚至还有点猝不及防,“这座山里有寺庙吗?”

“有一个蛮破旧的寺庙来着,大概从我小时候就在了呐?不过最近几年似乎是搬走了,也没人上山了呢。话说回来,那件事发生之前有一个早上我好像看到了住持大人下山,说是去给庙里的佛陀大人奉上祭品之类的,大婶我也不太懂呢…”

“哦……谢谢你啊阿姨。”

“哎呀,最近像小哥这样从外地来的小孩太多了,不过天黑了不要上山呐,这附近的山邪性的很,前几年那边的两神山还死了三四个人,还搬了一座寺庙过去说是要压住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御荷鉾山上的寺庙,很吓人的。小哥也不要在这附近走太晚,热闹什么时候看都行,把命赔上就不好了呐。”

大婶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似乎是看出来了我还想再上山一次的想法。我谢过了她,还是准备上山看看那间寺庙。

寺庙比我想的还要不好找,等我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了,山顶果然有一间看上去残破不堪的寺庙,庙里供奉着的佛陀雕像也褪去了颜色,用只剩下一只的眼睛审视着我。从中间断成两半的香台上摆着水果和花朵,从枯萎和风干的程度来看,起码在这里摆了几周了。

地上的灰尘很厚,新鲜的脚印只有一组,和摆放祭品的时间差不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痕迹了,我绕过佛像走向内院,本应该是僧人居住的地方,现在看来也是一片衰败的样子。仔细看看的话,内院分成两个类似佛堂的地方,地上还有些粗大的绳子,看起来像是自然断裂的,内室还有不少石灯笼一样的东西,底座刻有供奉时间和人名,从两百年前开始就有了供奉记录,看起来是个挺有历史的地方。我走了一圈感觉没什么要注意的,这里也是和山下一样干燥,和我推测的犯案现场不符。而且除了地上厚厚的灰尘,整个寺庙十分整洁,不像是凶案的第一现场,我便按照原路返回到佛堂。

但再次回到佛堂的时候我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这种不对来自于建筑本身。

日本的寺庙大多是沿袭中国唐朝的建筑制式,斗拱大,白墙红柱。这座寺庙的历史也不短,但建筑的颜色却很奇怪,红墙和四根黑柱让这座寺庙显得并不庄重而是十分压抑。而且这柱子……我测量了一下,柱子似乎远远超过承重需要的粗细,至少需要两人合抱才行。

我轻轻地敲了敲柱子,传来的是沉闷的声音,看来是实心的。

就在这时我突然全身都感觉到了不自在,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间立了起来,血液也快速地涌上了大脑,这和我在监狱里做零工的时候的感觉一样。

视线。

我在被谁监视着。

是谁?僧侣?警察?佛像?还是………凶手?

我猛地回头,殿外空无一人,被监视的感觉也消失了,只有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天空和漆黑的森林在注视着我。

逢魔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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