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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们所知道的生命反应全都消失,人们也许还在悄悄地,以我们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式活着。
1
富士山脚下的青木原森林周围只有一间旅馆,老板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门口晒着太阳,似乎从来也不愁没生意做,他每天观察着走进森林的人,久而久之也多了一个特技:他能看出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死。
为什么看走进森林的人就知道?
因为青木原森林有一个更加臭名昭著的别名:富士树海。
“山里游走着迷茫的魂灵,走进去的人都会被山神带走点儿什么东西。”
老板总是很正经的说着这句话,据说他的老婆几年前在树海自杀了,之后他就跑到这里开了这么一家离森林最近的旅馆,一年到头除了来自杀的也就只有一些猎奇爱好者。这两年来自杀的人越来越多,这间小旅店的生意反倒是越来越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罢了。
那天下午老板一如往常地坐在旅店门口远远地看着带走他妻子的树海,那里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静谧又令人恐惧。就在他想什么想得出神的时候,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是你,我记得你。”
面前的青年比起一年多以前稍微胖了一点,没有那么瘦弱了,脸色也正常了许多,老板以为他早就死在了树海里,但现在来看,他至少比来之前过的好一些。
青年也很惊讶,似乎没想到老板还记得他:“难得您还记得我。”
“这里的客人比你想象的要少。”老板缓缓地吐出一口香烟,白色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表情,“你的东西我还给你留着呢,过来吧。”
老板从落了灰的壁橱里找出了青年想要的那个旅行袋,袋子里的东西早在青年失踪在树海的时候为了确认身份打开过一次,大号旅行袋里只有两张磁片,老板虽然非常费解,但还是留下了它——为的就是如果青年真的能回来,就可以把它物归原主了。
一年多以前,这个青年风尘仆仆地来到这个宾馆,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慌乱,很多来寻死的人都像他一样面如死灰生无可恋,但老板却觉得他更像是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而且他身上隐约地有一种属于活人的愤怒和狂喜。在宾馆里窝了大概一周以后,青年却突然消失了,在这里失踪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老板也很惊讶于自己的判断失误。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警察先生来森林搜寻自杀的尸体,抬出来的七八具尸体里却没有那个青年,老板还以为是他走的太深警察没找到他。但现在看来,他只是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拿走行李而已。
这也是一件好事,壁橱里堆了太多没有家属来认领的遗物,终于有一件等来了它的主人。青年撕掉了老板为了区分在行李上贴的名字,揣进了兜里。
“谢谢你,老板,帮大忙了。”
看着青年拉了拉帽子,准备告辞,老板问他:“架笼先生,不打算再住一晚了吗?你上次交的钱交多了。”
“不了,回去的车快开了,下次有机会我会再来的。”被称为架笼先生的青年轻轻笑了笑,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交给了老板,“能不能再麻烦您一件事呢?如果以后有人问到我的事情,请把这个交给他,麻烦您了。”
反正也很闲的老板答应了架笼先生,看着这个年轻人渐渐走远,老板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答应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至于这件事到底会怎么发展……
老板重新坐回了门口的躺椅上,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2
“你在打坏主意吗?”
镜片下的眼睛向后瞟了一眼,屏幕前的人沉默许久以后小声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金发的女人向前一步,附身贴在男人的耳边,用一种奇妙的、粘稠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问你,你在打坏主意吗?”
明明是极其暧昧的语调,戴眼镜的男人却仿佛没接到任何信号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代码。女人的头发垂落到他的肩膀上,他也只是冷冷地抚开那些恼人的毛发。
“没有。”
“呵呵。”女人的双手如同幽灵一般环上了他的颈部,看似亲昵,实则是足以致命的拥抱。只要这双完美的手臂向后稍稍用力,就能折断男人那过于纤细的颈部。她像是吐气那般说道:“你说谎。”
男人地转过头,对上了女人水绿色的双眸,“嗯,当然。”
水绿色的瞳孔深处尽是嘲弄,镜片后的黑眸则看不出任何谎话被拆穿带来的情绪波动。从那双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倒映出的自己。
女人仿佛瞬间对男人完全失去兴趣了一般松开了他,,甩掉了脚上的黑色高跟鞋跳到男人身后的床上:“所以?小老鼠抓到了吗?”
“慕兰潭。”
“是他?”金发女人——也就是贝尔摩德,此时也稍显惊讶,“慕兰潭不是在fbi的那个……啊,也对,不难理解呢。这件事你准备告诉琴酒吗?禁句君。”
“他不问我就不说。当然,问了也不说。”
“真是个坏小孩呢,还是说恶作剧只针对一个人?”
贝尔摩德在黑色丝质床单上伸展着修长的四肢,宛如一只金光闪闪的猎豹,把整洁的床单搅得一团乱,禁句郎回头的时候,从她的姿势里看到了属于戈雅的马哈的影子。
只是不知道是穿衣的马哈还是另一个马哈。
马哈的脸从贝尔摩德的身体里跳出来,越是看着这张脸,禁句郎便越感到她的身体格外模糊,格外不真实。
“或许两者兼有,谁知道呢。”禁句郎终于不再和面前的代码死磕,他转动轮椅来到门边,敲了敲紧闭的房门。不多时,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什么事。”
“茶。”
贝尔摩德挑眉:“不打算请我喝点什么吗?”
“……两杯茶。”
三分钟后,门开了,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昏暗的室内,门外的光线也称不上明亮,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端着两杯热茶递给了禁句郎之后,再次关上了门。禁句郎一边喝一边把另一杯递给贝尔摩德:“请。”
贝尔摩德一脸觉得无聊的表情:“不了,晚上喝茶对睡眠不好,你知道的,熬夜可是敌人。”
“知道了,大明星。”很明显,禁句郎在敷衍,见贝尔摩德拒绝,他便自己喝掉了第二杯:“卡耀虽然人不太精明,泡的茶倒是不错。”
“你知道他在外面听着的吧?”
“会吗?我以为你来的时候就叫他关上监听和监控了呢。”
“真是骗不到你。”
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看着禁句郎,后者叹了口气,从电脑桌下面拽了一叠纸出来递给她。纸上写着组织安插到FBI的间谍慕兰潭的基本资料、三个月内的消费记录以及他新换的手机号的通话记录。贝尔摩德翻了一遍就把那叠纸随便塞到了她看起来十分昂贵的包里。
“禁句君,你觉得慕兰潭叛变是为了什么?”贝尔摩德问道。
“为了什么?”禁句郎摸着自己的嘴唇思索着,“是啊,为什么呢?不是钱、不是权力,也不是恐惧,是更情感一些的东西也说不定。”
贝尔摩德嗤笑着:“爱吗?”
禁句郎点点头:“爱。”
“那你呢?禁句君,你为什么还留在组织?因为爱?还是因为恐惧?”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坏女人。”
“……”
贝尔摩德倒是没想到禁句郎会这么说,她当然知道这个‘坏女人’指的不是自己,她也知道一些禁句郎不知道的事情。虽然琴酒到现在依然定期拿着那个所谓‘坏女人’的照片给禁句郎看,但那个女孩……半年前就死了。
如果没有了那个女孩,琴酒就再也没有了束缚住禁句郎的理由。所以他至今仍然营造出女孩还活着的假象,禁句郎似乎也还没发现……
软件的开发已经接近百分之八十,只要再瞒一阵子就可以了。虽然贝尔摩德很想把那个女孩的死讯告诉禁句郎,这样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着电脑前的那个纤瘦的男人,贝尔摩德压下了恶作剧的心思,静静地等着他的完工。
3
1996年9月9日,米花饭店。
警车和救护车的红灯几乎照亮了半个城市,连街道都被染成了红色。贝尔摩德站在米花饭店对面的楼顶,烦躁地来回转着圈。
现在FBI那伙人已经带着禁句郎的电脑离开,琴酒也带着禁句郎离开了,只不过,带走的只有他的尸体。
“禁句君,你的小恶作剧这次有点过头了……”
贝尔摩德并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禁句郎的手笔,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与他有关系。可是没人帮他的话,很多事情是说不通的。禁句郎的一举一动都在组织的监控下,他究竟是在哪里、和什么人完成了这一切呢?
“………慕兰潭!”
贝尔摩德突然想起两周前和禁句郎的谈话,那个叛徒甚至不知道有禁句郎这号人的存在,这两人究竟是怎么联系上的还不知道,但她已经猜到了,组织里恐怕还有另一个FBI的卧底。
“为了报复琴酒把自己也搭进去,值吗?”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宛如哀泣的风声在米花饭店上空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