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我发现Christina和办公室的另外两个女生有个小窗口的聊天群,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聪颖,而是从她们的对话中透露出太多信息。比如Christina突然笑起来,对另外一个负责薪酬绩效的女生吴丹丹说,你发在群里的那个人是谁啊,长得那样奇形怪状?而当我兴致冲冲地打开部门工作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留言。再比如Christina神秘兮兮地低头看着负责培训的何安安说,你刚说的那个事儿是真的吗?然后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Christina就适时闭嘴。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我相信,对于“融入”这件事情来说,Christina做得远比我好的多。
我默默地打开公司内部的财务报销系统,将收集来的部门所有人本月的交通发票录入系统,提交、打印,并将相关单据送给了隔壁的会计小妹妹。
回来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到整个办公室都处于一种热闹地忙碌中,高跟鞋撞击地砖的声音、电话沟通的声音、彼此间交谈的声音、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有我坐在电脑屏幕前不知所措,显得有些木讷,这是新人最难过的部分,不知道如何融入,尤其在原有的团队已经有比较密切的亲密关系的时候,当下我能依靠的只有时间,在时间的浸润下,将自己炼化在这个集体里。
公司的年度旅游安排在金秋9月,时间刚刚好,学生党们撒了一个暑假的欢儿,陆续开始进入学习状态,各旅游景点的拥堵情况就改善了许多;天气也慢慢转凉,虽然依然残留酷暑余温,有些燥热,但起码早晚转凉,而不是一整天都泡在蒸笼里一样。
年度旅游是行政部每年的一项重点工作,作为整个公司的大型团建活动,行政部每年都绞尽脑汁、别出心裁,争取将活动办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是,每个部门都被要求出一个表演节目,参与人数不限、形式不限。这件事在全公司引发了热烈的讨论,几乎每天都有跨部门的同事间以“哟,你们部门在晚宴上表演什么节目?”作为寒暄的主题。
经过讨论,人力资源部打算出一部小品,以“武侠”为背景。中文系毕业的吴丹丹担任了此次剧作的编剧,马加喜要求按照部门人数编辑剧情,每个人都要分配一个角色,以体现这个部门团体活动。我分到的角色“戏份”很少,几乎只是在台前一闪而过,没有台词和需要特殊表达的情绪,但角色虽小,但不可或缺。
在年度旅游开始前的那一周,每天下班后的半小时是铁打不动的排练时间,部门中的每个人都拿着剧本练台词和走位,时常笑做一团,那是我感觉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晚宴当天,我们的节目被排在了第三个,大家画着夸张的“脸谱妆”,略紧张地等在后台,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羞涩的微笑,那是我看到的他们最美的样子,若干年后再回想起来,那依旧是我宝贵的回忆。年轻人之间最为真挚与单纯的情感与那种热情洋溢的朝气,最为动人。
“顾斐,你衣服后面的领子歪了。”何安安伸手替我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吐吐舌头:“谢谢安安。”
“快帮我看看我的。”
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的扮相:“可以的,完美。”
我们相视大笑开,Christina扭头看过来:“你俩是疯了吗?”
“差不多吧。”我歪歪头。
“怎么地,你有药吗?”何安安朝Christina努努嘴。
“没有,但我一会儿可以把你俩扭送到医院去。”
三人笑得更加大声,引来不少人侧目。后台负责统筹的工作人员朝我们比了“嘘”的手势,示意我们小些声音,不要影响台上的表演者和台下的观众。
我们互相对视一眼,捂着嘴笑弯了腰。年轻的快乐是如此简单,只需要彼此间的一个眼神,就好似拥有了明媚的春天。
那天晚上我们的表演很顺利,虽然演出过程中我用余光扫向台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在认真地观看我们的表演,也由于表达的生涩,没有取得预想当中“爆笑”的效果,大家还是为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忘记台词、忘记走位而欢天喜地。
晚宴结束后,马加喜破天荒地带着整个人力资源部“开小灶”,路边的烧烤和啤酒营造了更加轻松愉悦的气氛,那天晚上马加喜喝得不省人事,在他最后清醒的时候,他将房卡递给了张建国,昏昏沉沉地对马建国说:“一会送我回去。”
我看着喝多了的马加喜内心直犯嘀咕,即便是高兴,也不该喝成这样,而且他的下属们根本都没开始喝,他自己就先把自己给灌醉了,对,甚至没有人给他敬酒,确实是他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
年度旅游结束后,部门另外一位负责招聘的女生提了离职,她是最开始陪着马加喜面试我的那一位,没有太多的仪式感,只是简单的告别,她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后,悄然离开了公司。听说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老公在创业的关键阶段,而婆婆又突然生病,找不到合适的阿姨,只能选择自己回家带孩子。Christina说她无法理解她的这种选择,老公创业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太大的起色,婆婆的病也需要长时间调养,如果选择回归家庭,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要长久地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
何安安说,她倒是可以理解,不同的人生阶段有不同的选择,而且回家当家庭主妇没有什么不好的,可以照顾家庭,可以陪伴孩子成长,女人最终还是要以家庭为重。
吴丹丹说,她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任,更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孩子没有一个独立自主的妈妈怎么能形成独立自主的性格,妈妈不能成为孩子的榜样,未来只会给孩子拖后腿。
我看着她们讨论,将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我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我只知道现阶段的我不会为了异性而放弃我的工作和事业,我要靠着我的工作才能在这座城市有个落脚的地方。
落脚的地方对现阶段的我来说,就真的只是个“落脚”的地方,逼仄的十几平米的小套房里,没有厨房、没有客厅,一进门就是一张床,离床一米处就是洗手间,而只要下雨或者刮风的天气,厕所就会散发一股腥臭的味道。这栋被改造成公寓的小楼实行的是统一化管理,每当到收房租的日子,总有一个彪型大汉晚上来敲门,表情严肃地告诉你到了要交房租的日子了,如果不能当场给钱,他就会警告你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定要准备妥当,否则随时都会将你扫地出门。那栋楼建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性质相同的矮楼中间,进去的路弯弯绕绕且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身量,甚至雨天撑伞都要斜过去一个角度,否则就无法通过。楼和楼之间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开着各种杂货铺、小吃店和KTV,夜晚热闹是很热闹,就是让人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总是让人脑子里浮现出单身女子深夜被害的新闻。加班晚的时候,我总是要边和朋友打电话边回去,因为内心总是充满恐惧,希望通过这样的形式让“加害人”望而却步。这样的房子,我已经住了一段时间,只是因为它的租金便宜,我略显微薄的工资能够覆盖得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坚持,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也许是因为职业理想,也许是因为想向更多优秀的人靠近,也许我什么都没多想,只是除了这样坚持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或许这就是网上流行的那句:“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