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临却没有犹豫。
他在一种奇妙的心理状态中,仿佛此时此刻,他举世无敌,一切招式,任何抵抗,在他的眼中都是虚妄。
武胜临的狂笑声被烈火掩盖。
他毫不犹豫就从天空坠下,砸到了徐子墨本来的位置。
瞬间,火浪向着四面八方翻涌,瞬间就让演武台的中央陷入了火海!
徐子墨准备的气剑完全派不上用场。
现在要紧的是在火焰的巨浪面前站稳脚跟!
徐子墨双手持剑,剑诀中的【破风】心法在胸中激荡,【雪霁】里的灵力在调动下向着剑锋汇聚。
扬起剑尖,越过头顶的【雪霁】正如不屈的牛角一样挺直。
徐子墨一剑斩落!
他站在炙热的火焰中,就像礁石直面海浪。
被剑锋劈开的火浪顺着他两侧一分为二,在高空中俯瞰,一片红光中,只有徐子墨所在的地方还没有被淹没。
1037在看台上站了起来,他尝试着联络上徐子墨,但武胜临的灵力太过狂躁,使得通讯异常艰难。
“需要帮助吗?”
徐子墨此时的压力很大,他已经抬起了脚尖,尽可能地前倾下压,来对抗【见龙在野】的灵浪,但身体依然在被推动着不断后滑。
“不……用……”
徐子墨拼命地绷紧肌肉,让他说出的话,听起来咬牙切齿地。
“可是你快输了。”
“呵,比试,总是有可能输的。”
他还是坚定地拒绝了1037的好意。
本就是为了磨炼自身才来天心界比试,这时候就借助外力,算什么本事?
徐子墨绞尽脑汁思考着破局之法。
这时候,徐夫子、赵青云两个人教导他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中回想。
“你知道为什么剑仙那么强吗?”
“那是因为剑仙修炼之坎坷,远超寻常修士,要靠着一股胸中锐气,披荆斩棘。”
“你知道为什么剑中的灵力一定要注入神识吗?”
“那是因为剑仙御剑,不靠灵力,而靠剑意。”
“你的剑意是什么?需要问问自己在执着着什么。”
“没有剑意的剑修只是剑修,有剑意的剑修才有资格问道剑仙。”
……
我的执着是什么?
徐子墨咬着牙冠,昂起了头,猛然吸了一口气在胸中。
发梢焦糊的味道灌入了他的鼻腔。
我的执着,是手握命运的权杖,为自己的命运争出一片朗朗乾坤啊!
强烈的感情仿佛让他也燃烧起来了。
识海在神识躁动的咆哮中骤然决堤,数不尽的神识被徐子墨灌注进手中的【雪霁】。
那一刻,【雪霁】突然就开始颤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剑鸣。
暴涨的剑气开始在于火焰的对抗中占优,颓势一改,开始和火浪割据。
直到某个时刻,质变终于产生,狂烈的风在嘶吼中冲破了阻拦,翻飞的火花如同绽放的烟火向着四周激散。
一条通途就这么呈现在徐子墨的眼前。
路的这头是他,另一头却是武胜临的方天画戟!
不知道什么时候,武胜临就已经确定了徐子墨的位置,一往无前地攻了过来!
灵力的储备已经不够了。
徐子墨深知自己的危机是什么,背水一战,就在眼前。
小小修士如何与命运抗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但徐子墨觉得,赵青云已经为自己指明了路。
那是【九星连珠】。
武胜临的战法威力绝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但严格说起来,那是战场上杀伐所用的技巧,意在横扫诸敌,不在一对一对决。
可剑不一样。
【九星连珠】,没有华丽的光效,也没有震慑人心的声势,它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一个点上,一剑既出,一往无前。
那是我有一剑,足破万法的信念。
面对席卷着火浪冲来的武胜临,徐子墨也迈开了脚步,他拖着【雪霁】,碎步逐渐加快。
不知道为什么……【雪霁】仿佛轻了一些。
看台上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慕雪激动的甚至站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决胜的时候就要到了。
徐子墨也会【九星连珠】,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去施展了。
在他心中所想的是,当初赵青云救他时,百步外的一剑。
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但事后慕雪曾为他描述过。
也许徐子墨现在还不能凭空御剑,但他可以模仿,只要把所有的力量汇聚在一个点上,即使在总量上和武胜临有所差距,也能争得一线胜机。
他用尽最后的灵力用【乘影】制造仍在冲锋的幻像,真身却以右脚为轴刹住了脚步。
那一刻,徐子墨立地回旋,千般技艺都只作剑芒一闪,脱手的【雪霁】光华内敛,只有剑尖一点寒芒后发而先至。
武胜临依然处在自己的情绪里。
燃烧的火焰就如他奔放的战戟,武胜临丝毫没有在意面前是徐子墨的真身还是假身。
只要自己一往无前,这方天画戟总会击倒敌人!
无声无息,两人交错而过。
“谁赢了?”
“不知道,应该是那位武国的三世子吧……他已经赢了三百多场了!”
“不!肯定是那个用剑的少年!我有幸看过他的第一战,那一剑足足使出了剑罡的威力!”
……
看台上的观众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争吵声轰然炸响,宛如滚滚雷鸣。
虽然知道天心界是不会让修士真的受伤的,但慕雪依然很紧张,小手握着栏杆绷得指节通红。
但是,这会大家谁也不能料知结局。
争吵声渐渐平复,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比武台。
直到火焰渐渐散去……
场上只剩下一人,是徐子墨。
但是他的状态很不好。
他躺在比武台的地上,身上布满了焦痕,最严重的的是整个下半身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痛和疲惫,这是他最真切的感受。
抬起头来,看看自己在天心界幻化的身体,明明是相当于腰斩的伤势,可是却一滴血都没有。
“真是强烈的求生率……没想到天心界也有四大神兽之一的河蟹。”
徐子墨还有心思给自己开开玩笑。
“就是……真的好痛啊。”
那种持续的痛感远胜于任何一次他所受的伤,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蚂蚁在咬他的伤口。
更恐怖的是那种缺失感,已经使用了数十年的肢体突然间再也感知不到存在了,惊慌失措是最本能的感受。
但徐子墨不想认输。
他还不知道自己那一剑到底收获了什么,不过放眼去眺望,什么也没看到,比武台上坑坑凹凹的,不知道武胜临在哪个地方。
越来越深的疲惫感开始代替痛觉。
徐子墨放弃了眺望,转而开始看自己的截面。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想在这个台上呆的更久一点,也许武胜临此时此刻也倒在某个地方呢?
他不怕输,不会为了赢不择手段,但他也不想输。
因为和以前不一样了。
胆怯什么的、懦弱什么的,已经够了。
台上的慕雪忍不住开始大声喊他的名字。
徐子墨听到了。
他放弃了去研究研究身体断面的想法,顺着身体自然的感觉又躺回了地上。
侧着脸,冲着慕雪笑了笑,他说。
“我没事。”
只有口型,因为徐子墨发不出声音。
混沌的感觉渐渐填满了他的脑海,意识越来越恍惚。
和操劳过度的感觉一模一样。
徐子墨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消散。
而此时的武胜临不知不觉出现在了看台上。
他和往常一样冷着脸,看上去生人勿进的样子,但掩盖在冷酷外表下的内心,此时千头万绪,都不知道从哪里理起。
他没有赢。
在【乘影】幻化的分身掩护下,徐子墨的剑穿透了层层阻碍,抵达了他的心脏。
这是武胜临第一次受致命伤,身体前后通透的感觉让人难以描述。痛只是一部分,在恍惚中他甚至感受到了风吹过的寒冷。
明明是热浪,但只要穿过了胸膛,就让人感觉冷的不可思议。
他之所以还能回到天心界,是因为身体虽然被判定成了致命伤,淘汰出局,但修士在天心的的神识损耗,来源于塑造身体的部分神识。
武胜临只是损失了一小部分,所以他还能登陆天心。
但他也没有输。
正如他灌输给自己的信念,只要一往无前,就能冲破一切虚妄和抵抗,他的身体即使在受了重创之后也没有停止下来。
武胜临亲眼目睹了方天画戟刺入了徐子墨的腰腹,但没有看到两侧的戟牙将他拦腰斩断的那一幕。
现在武胜临重新回到天心,重新回到这个比武场,就是为了看一看,自己的究竟是胜是负。
大概……算是平手吧。
武胜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并不知道天心界会怎么评判这样的对局。
不过对他来说那些也不重要了。
虽然依然有很多疑惑在他的胸中,比如为什么徐子墨不用那一记足以惊世的剑法,但武胜临的自信依然稳固了下来。
至少自己是依然有击败他的能力。
武胜临潇洒转身,不再观望,披风在他身后轻轻扬起,里面的金甲闪烁出点点微光。
而下一次,同样的招数,自己不会再中第二次了。
他离开了天心。
任由看台的诸多看客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