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集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错?
因为对面的是蓝凌何,之所以成为造物主的样子,都是赤夜的安排。
这种状况,少则几天,多则一月。
在此期间,若是他想永远霸占蓝凌何,简单到极点。
因为她那一句:“我是你的未婚妻。”
而且纵有千种罪名,只要他释出真正的力量,又有谁敢多言半句?
可是,错了!
她不是他始终念念不忘,曾约定与之相守三界寰宇的人。
即便有共同的能力、无差异的面貌,雪集喝止自己——
“她不是她。”
他撤后,远离她柔软温热的唇瓣。
可是,他真的等了很久啊。
六百年,不是光阴匆匆流逝,而是一分一秒被扭曲成焦灼难忍的煎熬。
谁能想象!
久别重逢的旧颜,怀着若初时相见的至诚,她星河般的眼眸和记忆中无数次闪现的一般无二。
要不,就任性一次吧。放开自己的心情,顺着赤夜的布局走下去——
将她抱在怀中,尽情吻她。
直到有第一个人出面阻拦。
雪集选择回到审议团,潜意识中便是希望有人帮自己保持冷静,莫要铸成大错。
而爱尔莎不负众望地横杠而出。
雪集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爱尔莎一愣,刚开始不可置信,可瞬间便心领神会。金色的眼眸陡然明亮,不到两秒,雪集面前的少女身子绵软,最后望他一眼,便扑入他的怀抱昏昏睡去。
他不得不如此。
少女闭上眼后,他将她紧紧揽在臂弯中,双臂都在微颤。他颔首望去。
娇颜荡漾绯色,红唇微启,潮湿而晶莹。她还保留着甜美的笑意,秀眉舒展,睫毛浓密,温婉的面孔好看又耐看。
雪集一时竟分不出那究竟是造物主还是蓝凌何。
曾几何时,心中界限模糊。
左手中指突然传来一阵冰冷,透他体肤,深入肺腑,绞绞刺痛。
他挨着寒意,悉心受它拷问。
一动情,便输了。
爱尔莎一声不吭地凑上来,皮笑肉不笑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雪集下意识把蓝凌何护在怀中,怕爱尔莎的气场打搅她的清梦。
爱尔莎轻咳顺喉,想说的话太多,于是她捡出最无关紧要的作为开场。
“我的催眠效果如何?”
“立竿见影。”
雪集虽然是赞许,可嗓音的深处十分寡淡。
“她会睡多久?”雪集问。
“目前的情况,三四个小时。但如果你想让她睡久,我就能让她一直不醒。”
“好。”
爱尔莎见雪集护得紧,心知自己的表情一定凶恶,于是把嘴角的钉子吭哧拔起,面颊一波波的僵硬才逐渐摊开。她滚烫的视线在两人的身上滚来滚去,问道:“她就是‘意念控物’的拥有者吧。那你们……”
“没什么。”
雪集不待她说完,便抱起蓝凌何,和爱尔莎擦身而过。雪集把蓝凌何放在铺着丝绒的沙发上,小心地垫起她的脖子,调整身体的角度,又抬手帮她整好衣服。直到听到蓝凌何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安心地把目光从她脸上离开。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足足用了三分钟,他完全忽视爱尔莎这个大活人正站在旁边。
爱尔莎的嘴快要噘到天上去了,两眼冒火,小脸上一会儿郁闷,一会儿憋气。她本就不是会独自生闷气的性格,加之面对雪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人,若是气恼憋着不提,雪集可能转身便离开,下一次见面不知相隔多久,连翻旧账的机会没有。
“咳咳。”爱尔莎又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扎耳,“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无情况。”
雪集敷衍应声,他此时的平静清冷与方才拥吻的神情激荡判若两人。
爱尔莎知他心情处于低估,但如果不问她真的会憋坏,忍出皱纹都有可能。于是她再次把语气压平,努力放缓道:“她亲你,你不一定要亲回去。”
雪集的面色静若深潭,幽中透寒。
“你现在反悔了,为了静一静,所以让我把她催眠。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如果雪集没有在关键时刻递来眼神,而是一吻忘情,爱尔莎当时便会发飙。保守估计,她会发一通脾气,然后不容分说地蓝凌何干架。不保守估计,她敢避开雪集,偷偷把蓝凌何的记忆抹掉。
雪集这才从蓝凌何身旁起身,偏头侧目,只见着一身素裙的她气势汹汹,如同星云般的金眸透着不依不饶,玲珑粉润的面颊红扑扑的,却是热气腾腾的愠色。
可雪集走过她的身边,并未停顿,径直走向几米处的座椅,白衣一扬,安稳坐下。他回手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杯,斟了一杯,缓缓饮下,接着倒第二杯。
新绿的茶水从壶口流出的速度很慢,倒满一杯足足花了半分钟,爱尔莎就这么气鼓鼓地瞅着缓缓上升的茶面,她几乎要发狂了。
爱尔莎两个箭步上前,也不管烫不烫手,一把抄起茶壶的底部,用三倍速斟满茶,紧接着把茶壶抢走,放在雪集不起身就够不到的地方。然后两手插腰,直挺挺地梗着后背瞅他喝。
她真不知道现在自己像个什么样子,绝对是个准备发脾气的小媳妇。
爱尔莎心道:如果你再不理我,哪怕你生气,我也要用读心了。
因为我更生气啊!
不管读得出来读不出来,我也要狠狠刨它一刨!
茶尽杯空,雪集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这不是气话,他是在真心发问。
比起说爱尔莎的推论对了一半,倒不如说雪集的情绪虚虚实实。现在平静下来,真正的情感玄在心中,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
爱尔莎略微平静,道:“你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对不对?”
对,因为他不知道把对造物主的思念转接到蓝凌何的身上究竟是对是错。
但也不对,因为究竟有没有心动,他心知肚明。
所以雪集又不知如何答。
两指摩挲杯壁,让茶的余温疏解手指上的阵阵冷意。
爱尔莎走近他身边,踮脚一跳,如蝴蝶般轻巧地落在座椅的扶手上。她弃下娇蛮怒颜,换上善解人意,决计要作见对方有难便仗义相助的红颜知己。
这个定位顺溜多了。
“如果一份感情,你有足够的理由不能承认,那还为什么要留着它?现在你们近在咫尺,可你宁愿让她睡着,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她问。
“说明,我需要好好想想。”
“比起你一个人傻坐着,还不如把一切敞开。”爱尔莎正色道,“我——解开了东方学院无数人心结的我——就在这里啊!”
爱尔莎无比别扭地给自己做宣传。
雪集滑出浅笑,他知道爱尔莎经常做心理辅导,声名远播。
于是展唇应道:“你想从那里听起?”
听他松了口,爱尔莎大喜,眼睛一转,心道:心理疏导这事情急不来,要一步一步,旁敲侧击。反正都抓住瓜藤子了,瓜还远吗?
战略与战术齐备,爱尔莎问道:“她是谁?”
“蓝凌何。”雪集毫不犹豫。
“你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
“我刚从南方回来,出了些情况,我便把她捎了过来。”
“在南方出事了吗?”
“她的记忆被伪造了。”
“啊?”爱尔莎惊呼出声,“除了我,还有人能办到这种事?”
“有。”
“谁啊!”
爱尔莎立起眉毛,觉得来了抢行的。
“……一个无聊的神。”
“哈?你在逗我?”
“没有,神也会无聊。”
“不不,问题不在于无不无聊,在于‘神’。”爱尔莎突然记起什么,“难道你说的是赤夜?那个吃信仰的——”
爱尔莎话音卡住。
她是不信神的,拉着尾音想了一圈什么词能描述赤夜,最后定在这两个字上。
“……神棍。”
雪集险些笑出声。尤其是想象一下赤夜听到会作何反应,要是这两人能见一面就好了。
“是他,我和他认识。”
“为什么他要随便动别人的记忆啊?”
“因为……”
雪集一时语塞。
的确,赤夜是个闲不住的人,掺和别人的家长里短便是他的乐趣。赤夜有过很多恶作剧、更有一些极其不正当的行为,但那些都无关大局,更不会让赤夜自身有任何损失。
可这次,他愿意搭上最后几年的信仰之力,也要让蓝凌何暂时拥有造物主的记忆。
赤夜,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你看出我放不下对造物主的思念,所以故意混淆二人,让我把心情转接过去。
你强调“新人”与“旧人”,可这一世,比起暮川汐,我才是“新人”。所以你为了我能尽快认清自己的心意,让我奋起直追,如此不至于日后追悔。
除此之外……
你让我有机会真正和造物主告别。
了却我心中最大的遗憾。
赤夜,你真是人不小鬼更大……
我能骗过自己,却骗不过你。
等她恢复,我便去通道找你,给你安家。
但下次见到你,我不会坦白你的正确,相反我要好好教训你一顿,因为你乱动别人的记忆。不过我会在关键的时候留手,作出于心不忍的样子。因为我很想听你再说一遍——
我们是老朋友。
然后,顺理成章地和你道歉。顺便帮你揽一些信徒,这样你便不会再无聊。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等我到来。
雪集想着,许久不吭声。爱尔莎等不到回答,一扭头却见他眼眸半闭,表情安详。她不禁瞪大了眼,雪集莫非在这个节骨眼上睡着了?
她险些从扶手上滑下去。
爱尔莎悄摸摸地凑近观瞧,从三十厘米到二十再到十厘米,更近一些就要贴上的时候,正巧雪集睁眼。
翠绿的眸子一怔,但没有躲。爱尔莎几乎能在他的瞳中看到自己的眼睛,她的脸登时红成一片。
他、他他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要偷吻他吧!
天啊,太尴尬了。
要怎么解释啊……
咿?
雪集怎么没有躲?
难道是……他不介意被我亲?
既然如此,我可以顺水推舟地蜻蜓点水一下?
是啊,他还在看着我呢!
他一定不会拒绝,说不定在等我行动。
对,看我这就搬回一局!
然而就在爱尔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的时候,突然,背后“咚”地发出闷响,地板都连带着一震。她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过头去。然而只是一眼,她的脸色立马阴云密布。
之所以会发出动静,根本不是因为有人来了,而是蓝凌何从不宽的沙发上一头栽了下去,滚到地上。
不过爱尔莎的催眠效果的确好,就这样蓝凌何都没醒,当然,也有小机率是刚刚头着地给撞晕了。
可不管是哪个,这一摔,爱尔莎几年一遇的好机会就这样没了。一想到蓝凌何做着清梦还打扰自己,爱尔莎气得磨了磨后槽牙,发出嘎吱的轻响。
雪集没有第一时间管糊在地板上的蓝凌何,他看向爱尔莎,沉声问:“你方才在做何事?莫非在读心?”
爱尔莎一愣,连忙道:“不不,我不是答应过……”
雪集追问:“那你从我眉心能看到什么?还是说现在的你,即便不接触也能读取记忆?”
“我没有!”爱尔莎怒道。
她委屈得几乎挤出眼泪。
雪集明显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小动作。
可这就意味着——
自己误会大了啊!雪集压根就没有想过她的目标是他的嘴唇!
本就如无根花一般的好兴致登时逸散。
她又羞又恼,索性站起身,不理他了。
雪集不再过问,借此机会把蓝凌何重新抱起,爱惜地在怀中捂着。他本想把蓝凌何放回沙发,但一转念,雪集想到个更好的去处。
他回头望一眼爱尔莎,随即,又不辞而别地消失在房间中。
爱尔莎怔愣在原地。
雪集这一去,不知发生什么,更不知何时再见。
她孑然立在象牙白的房间中,心里积攒的情绪驳杂得数不清。此时一口气别在胸口,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泪珠率先从睫毛上滑下来。
雪集的来无影去无踪,她早就习惯了。可现在他怀里多了个人,她怎能像个傻子一样一笑而过啊!
她跌坐在雪集坐过的椅子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身前是玉色大理石地面,背后是一盆花开正盛的铃兰。
铃铛花净白得不染纤尘,幽香袅娜似空鼓绝响。随着爱尔莎泪珠的掉落,白花轻轻颤着,似乎想努力抬起花冠摸摸她的脸颊,可够不到,于是更加卖力地上下摆动。直到几朵花朵脱离了花枝,簌簌坠在地上。
爱尔莎似是听见花触地的悲鸣、秃枝的哀喃,回过头去,一眼看到盛夏的花却落得深秋的模样。纯净的乳白失去晶莹,添上萎靡;墨绿的叶片毫无活力,无力地垂下。
爱尔莎的神情一软,伸出嫩白的手指,在小铃铛上轻轻一点。只见蔫垂的铃兰顿时有了生机,花朵凋零的枝头竟肉眼可见地长出新的花骨朵。
一泪入秋,一望回春。
米粒般的小花骨朵噌噌地生长,不到十秒,铃兰重绽。
爱尔莎自言自语。
“比起一个人在这里哭,把心晃得渣碎,还不如去弄清楚真相。”
她笑了笑:“对吧?”
雪白的铃铛们一齐上下摆动,似乎在点头。
爱尔莎亲昵地摸了摸铃兰的花冠,温声道:“我啊,不会坐以待毙的。”
主意一定,爱尔莎匆匆离开房间,乘电梯找到东方负责人交代几句,随后径直走向通往南方的空间通道。
既然雪集不说,她就自己找答案。
赤夜找不到,就找和赤夜最熟的那个。
可怜的一原祭,早些时候睡到一半,被碶会长等人找上门去。他们六人连敲几次门无人应答,于是碶会长上手就把他的三道锁全部消除,继而长驱直入来到一原祭的床边。
一原祭刚开始赖着不起来,被一帮人团团围住,最后希尔夫心急之下一伸手把他拽着领子从床上拎了起来。
一原祭都惊呆了。
这一帮是什么人啊!
夜闯民宅,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而让他最无法接受的是,星曜居然加入了他们。
我可是会长啊喂!
一原祭打不过六人,不得不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噘着嘴,揉着眼,给他们解惑。
六百年前雪集、造物主、赤夜以及初代西方会长,这四人把异大陆闹了个天翻地覆。
后来,身为“意念控物”的造物主开辟四方大陆。四方学院建起后的半年,她便与雪集订婚了。
最后几年,二人致力于修建通道,继而消声灭迹。
六百年后,造物主传说无数,赤夜信徒众多,却无人知道雪集与初代西方会长的下落,便将他们渐渐遗忘。
没人晓得,是雪集凭一人之力最终完成跨越平行宇宙的通道。
待他百年后再次迈出通道,跌落为的六级能力者。
成为北方“名不见经传的巅峰”。
“喏,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好了好了好了,你们走走走,让我睡吧!”
一原祭讲述时细节能跳就跳,将将就就、敷敷衍衍。他被六人纠缠了昏天黑地的两个小时,终于把他们打发走。
再躺下,枕头刚捂热,“咣”地一声巨响,他的耳朵蓦然支起,竟又有人把他的大门踢开。
刚要怒急,一原祭惊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半梦半醒时骇出满身冷汗,以为是异大陆的人找上门来。
直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少女站到他眼前,正是爱尔莎。
一原祭并没有亲眼见过爱尔莎,不过她这审议团东方负责人,一原祭自然不会不识。而比认脸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爱尔莎有两个在旁人看来是绝技,对她而言却稀松平常的能力:读心和操纵记忆。
一原祭对自己刚刚拾掇回来、尚不完整的记忆宝贝得很,如果被爱尔莎碰坏一点,他都要以命相拼。为规避麻烦,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笑脸相迎。
索性爱尔莎比他预料得更讲理,有一说一,不知道也不强迫。只不过,她问题的细致程度比前几人过之几倍,整整缠了一原祭一夜,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
爱尔莎临走时,一原祭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有一事相求。”
她脚步停住,觉得自己毕竟打扰了他一夜,也该做些补偿。
于是爱尔莎大方道:“尽管说。”
一原祭打着哈欠笑了笑:“你能不能把北方学院的五个人带走?他们在这里……实在闹心。”
爱尔莎噗嗤轻笑,上下打量一原祭凌乱的模样,转眼瞥见他被卸下来的房门,于是点头答应。
“我会借用审议团的空间通道送他们回去。不过,非审议团之人按规定不能进入空间通道,我会先将他们催眠,再送回去。”
一原祭听了就背后发冷。
催眠了再走?那不就是行尸走肉吗?
对她来说,这是随口一说就能办到的小事吗?
这女人真可怕!
幸亏我乖乖回答问题,要不她一定将我催眠。
那时候被拉几刀我还笑呵呵,谁知道我会不会把过去的事情全抖落出去……
他一想就后怕,赶忙赔笑道:“好啊,悉听君便。”
后话略提。爱尔莎找到五人的时候,他们刚睡下不久。爱尔莎毫不费力地让他们陷入梦游状态。
等五人清醒过来,一眼见到北方学院的大门。
大梦方醒,几人愕地说不出话。
然而就在会长伸手入兜摸通讯设备之时,突然发现一原祭写的纸条,上述:“东方会长送君归。日后再会,无事不会。”
和之前的战书一样,没名字,没落款。
几人齐刷刷地沉下脸,一边大致猜到自己是如何跨越半个大陆回来的,另一边对一原祭的好印象又处于摇摆不定的边缘。
五人顺着学院的主干道往里走,此时正是下午,一路有不少学生和他们打招呼,但下一刻反应过来,他们定是从南方学院征战归来,不禁多看他们几眼。
有的人想凑近问问情况,可五人沉着脸一直走,脚步丝毫不停,完全无意搭理旁人。那些学员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讪讪走开。
鲁德觉得气氛过于低靡,忍不住戳了戳暮川汐,低声问:“你饿不饿?”
暮川汐急速回目瞪他,鲁德赶忙溜到远处。
希尔夫来到暮川汐身旁:“别多想了。蓝凌何不是造物主。”
“可雪集还是雪集。”他反驳道,眼神中全是桀骜不平,语气带着讽刺,“蓝凌何是她的转世,雪集求之不得。”
希尔夫眉毛立起来,怒道:“雪集会长等待六百年,终于有了结果。这有错吗?”
暮川汐微微低头,琥珀色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视线。他闷头走了近百米,才开口喃喃道:“没有。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放弃,对吗?”
希尔夫哼了一声:“我哪张嘴这么说了?”
“那你什么意思?”
希尔夫挺胸抬头,坚定道:“公平竞争。”
“何来公平之说?记忆都被改了。”
“更改记忆的是赤夜,或许雪集对此事根本不知。”
暮川汐不屑反驳,嗤之以鼻的神色响当当地摆在脸上。
希尔夫停下脚步,正色凝视他,语气端正肃然。
“实话和你说。两校模拟战前,蓝凌何现世之后最初的几天就在雪集的房间,要不是月咏翔凑巧从窗外看到,谁都不知道这件事。那几天,蓝凌何根本没有行动力,如果雪集想对蓝凌何做什么,早就做了。但蓝凌何说,雪集压根连碰都没碰过她。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这一番话到有些说服力,暮川汐的乱成团的心绪松了松。
但也只是略松一筹。
他接着问:“就算如你所言,雪集是正人君子,但蓝凌何的记忆要怎么办?就让她一直这么下去?变成那个……”
暮川汐想到造物主的绝冷孤寂便觉得诸事无望。
“那个冰坨子。”希尔夫接话。
她撇过头去,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小声嘀咕:“造物主能把一原祭当肉包子丢来丢去,日后还不知会把北方学院闹成哪样,她又是第一任主席……”
这话拐着弯飘到碶会长的耳中,他登时浑身哆嗦,心肝一起抖。
鲁德再次不合时宜地在会长旁边冒出头:“我们这是走去哪里啊?”
会长沉声道:“我的塔。”
鲁德舔了舔嘴唇:“不先去吃饭吗?”
莳羽怜道:“现在下午三点,再等一下比较好。”
鲁德失落地垂着头,不吭声了。
会长瞥他一眼:“鲁德啊,小何的记忆没了,等于换了个人,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难过呢?”
莳羽怜也疑惑。
鲁德道:“我当然难过啊,可心情好不好和饿肚子是两码事。”
会长翻了翻眼睛,刚想说他没心没肺,忽见鲁德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
“等吃饱了,我每天连说一百遍让原本的蓝凌何回来!我就不信,坚持几个月会没效果!”
会长和莳羽怜的表情都变得柔和。
算了,似乎等待鲁德创造奇迹,也不失为一条路。
.
四天后的全校会议上,碶会长把南方一战的情况避重就轻地给众人一个交代。
六人的作战如何一波三折,赤夜的出现如何传奇,这些最重要的他都一语带过,反而侧重于他和星曜侃天时了解到的南方学院的教育方针。
南方学院的秩序性和凝聚力都胜过北方。前者表现在南方学员在打斗结束当天,不到晚上十点便把校园完全清理干净。哪怕两栋楼报废,星曜说第二天的课程还会继续。至于后者,会长不得不归于所谓“信仰”,毕竟全校人的心中都有个名为“赤夜”的神,凝聚力自然高出平均。
于是会长决定要用自己的方式让北方更为团结。
在和暮川汐等人商量后,他把“类间竞赛”改为“类间合作”,也就是秉着“强强联合”与“弱弱互助”的原则,将两个能力类别相近或互补的凑成一对,继而相互深入了解。
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检验成果,从下周开始,每个人要轮流单独向会长报告。
老规矩,优者额度加倍,劣者额度减半。
宣布完这些,碶会长笑嘻嘻地看着一半菜色一半萝卜色的脸,计划着步步为营的强校之路。
可就在准备散会时,会长的神色陡然一变。
不仅是他,几个副会长也都望向相同方向。
会长把答疑环节丢给月咏翔,带着暮川汐和莳羽怜夺门而出。三人脚步加急,继而狂奔,如同腾云驾雾般两分钟便奔到塔底。
三人一边呼哧呼哧地狂喘气,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站在指示牌一侧,那少女的背影。
她回来了。
六级下能力者的威势散发而出,似一阵有质量的风。
暮川汐下意识喊道。
“蓝凌何!”
碶会长抹了把汗,补言。
“……还是,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