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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1.此时此刻的她心中简直有只大鹏在展翅,“刺啦”一下遮蔽了天日,眼前一片除了黑还是黑。

盛惠惠的表情实在太过扭曲,徐翰卿却完全无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被盛惠惠甩回抽屉的假发上。

他盯着海藻般铺散在抽屉里的假发半晌,缓缓张嘴,终于说了一句话:“忘记还你了。”

徐翰卿这人虽然长了一张吸血鬼伯爵似的贵族脸,说起话来却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整整一天下来,盛惠惠都没见他笑过,不论多小的事都能被他说得非常严肃。就比如他现在说的这句话,明明可以用很轻松的语气来说,他偏偏像交代后事一样郑重其事,只是眼神没平时那么坦荡,明显有些心虚。

盛惠惠全程都在观察他的表情,她才不会蠢到真相信他是忘记了,否则又怎么解释他一整天都往她头顶瞥!

她当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抽了抽脸部僵硬的肌肉,笑容十分狰狞,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徐翰卿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谢谢徐总!”

徐翰卿仍像个瞎子似的无视她的表情:“不客气。”

当天晚上盛惠惠又失眠了,一直在戴假发和不戴假发之间犹豫纠结。

第二天早上,前台小刘在看到重新“长回”一头长发的盛惠惠时又是一脸茫然。

盛惠惠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满脸心虚地解释着:“我想了整整一晚上,还是觉得改变不要这么剧烈比较好,什么事都得慢慢来。”

小刘一脸尴尬:“嗯……”

盛惠惠也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跟人解释的必要,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是个智障。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即便她再后悔,覆水也已难收,只能低着头赶紧往自己办公室走。

令盛惠惠没想到的是,徐翰卿居然来得这么早,她先是发了一会儿愣,然后赶紧丢下自己的包,替他冲泡好一杯咖啡。

当盛惠惠端着咖啡走进徐翰卿办公室时,徐翰卿正好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抬头问她:“你现在住在哪里?”

盛惠惠愣了一下才答:“我现在还住宿舍。”

徐翰卿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停顿片刻后,突然开口:“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租房子?”

“这这这……”盛惠惠手一抖,洒了一桌咖啡,还差点儿烫到自己的手,正龇牙咧嘴地望着徐翰卿。

盛惠惠的反应实在是剧烈,本以为徐翰卿又会像前几次一样依旧选择性无视,岂知这货也开始不走寻常路,于是,他那波澜不惊如得道高僧般高深莫测又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虽然他眼中依旧毫无波澜,仅仅是皱起了眉毛而已,却也足够她在心中脑补十万字剧情。然后,她又听到了他那四平八稳,还带了那么一丝娇嗔以及委屈的声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住?”

听闻此话,盛惠惠连忙捂住胸口,俨然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难为她能将一双美瞳都戴不进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她愣是蒙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发出谄媚的笑声:“哪里哪里,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嘻嘻,嘻嘻……”

“既然如此,晚上一起吃饭吧。”说完这话,徐翰卿又摊开了手中的文件,继续低头看资料。

“哈?”盛惠惠被搅得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自从听到了这个消息,盛惠惠一整天都很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她硬是拖到全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和徐翰卿一起走出办公室。

意外总是接踵而至,她本还在猜测,徐翰卿究竟会带她去什么地方吃饭,当事实呈现在眼前时,她几乎都想以头抢地。

当一碗热乎乎的麻辣烫被手脚麻利的大妈端上桌时,盛惠惠才终于被拉回了现实。

她如今所处之地是个油乎乎破破烂烂的路边摊儿,和坐在她眼前的这位西装笔挺的贵族脸总经理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她不明白,是真不明白……他家上司为什么这么接地气?难道人长得好看就可以抠门儿?就可以任性?

两人相顾无言地吃着麻辣烫,盛惠惠越吃内心越复杂,她家总经理却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油唧唧的椅子上,腰杆挺得笔直,每一个动作都标致优雅得如教科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吃着日本顶级霜降牛肉。

盛惠惠完全不知该以怎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一碗麻辣烫下肚,徐翰卿终于起身,领着她往公交车站所在的方向走。是的,她没看错,就是她经常在公司楼下坐车的那个公交车站。

如果说第一次在公交车上遇到总经理是个意外,那么这一次呢……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只是这个问题实在困惑了她太久了,她不想继续纠结下去,思索半天,才出声:“徐总,您是不是对公交车……”

虽然话都已经说了一半,可她想了老半天都没能想到该用什么词来描述才不会显得突兀。

她犹自纠结着,徐翰卿却已经自顾自地答上了,他说:“这种车很复古,我很早以前就想试试了。”

盛惠惠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货叽叽歪歪在说些什么,生硬地笑了笑,又问:“那徐总您是每天都坐公交来上班吗?其实……这样还挺环保的哎。”

“嗯。”徐翰卿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盛惠惠觉得更尴尬,只得又夸:“那您一定是个环保人士吧。”

“不算。”徐翰卿想了想,才又继续说,“毕竟,我没驾照。”

“噗……”盛惠惠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她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徐翰卿这货吃起麻辣烫来完全一副贵族做派,耗费的时间不少,如此一来倒是成功避开了晚高峰,从前下班都被挤到贴在车门上的盛惠惠头一次坐上座位。

按理说,两个人同坐一辆空车应该会有什么交流吧,然而人家徐总偏偏不,从上车开始就把头撇向窗外,独自一人沉陷在H市的夜景中。

盛惠惠嘴角抽了又抽。

不找她说话也好,省得她还要花精力来应付。

盛惠惠宿舍距离公司并不远,却也不近,大概七站的距离,不堵车的时候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于是盛惠惠和徐翰卿就这般相顾无言地发了十五分钟的呆。直到要下车了,她才伸手戳了戳他的肩:“徐总,我要下车了。”

犹自沉浸在夜景中的徐翰卿愣了一下,在公交车停下的那一瞬和盛惠惠同步起身,依旧用他那四平八稳的声音说:“我送你。”

今天这一切都发生得很莫名其妙,盛惠惠下意识地想拒绝,徐翰卿却很迅速地跟她下了车,于是她要说出口的话又生生被咽回了肚子里,十分牵强地一笑:“呵呵,好呀。”

即便是上次被车门夹掉了假发,盛惠惠也没觉得这段路竟有这么漫长、这么难走,不过是从公交车站走回宿舍而已,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两三个世纪。

按理来说,有美男同行,盛惠惠该怀揣着一颗少女心“扑通扑通”小鹿乱撞才是,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心中简直有只大鹏在展翅,“刺啦”一下遮蔽了天日,眼前一片除了黑还是黑。

在这暗无天日又令人绝望的路程中,盛惠惠思考了很多东西,她原本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准备开口去询问徐翰卿,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保持沉默的徐翰卿又说话了。

隔了这么久,他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到了?”

盛惠惠兀自纠结着,压根儿就没听到徐翰卿说了什么,习惯性地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当宿舍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时,徐翰卿又皱了皱眉头,声音里依旧不带任何情绪:“怎么没人?难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句话足够长,徐翰卿的声音相比较先前又拔高了几分,这次十分清晰地传入了盛惠惠的耳朵里,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是呀,她们早就找到工作了。”

徐翰卿并没有立马接话,微微垂着眼睫,也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什么。

盛惠惠才懒得去纠结他在想什么,总之,在她心里,她家上司已经不能被归类于正常人的范围之内。她自顾自地打开了灯,又倒了一杯陈年白开水递给徐翰卿,笑了笑:“徐总,您喝水,我这儿只有这个了,您别嫌弃哈。”

徐翰卿接过盛惠惠递来的水,却仍旧没说话,直愣愣地盯着那杯白开水看了许久,才出声:“既然如此,那你和我一起住吧。”是毋庸置疑的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盛惠惠有点儿蒙,掏了掏耳朵,低声自言自语着:“我不会是出现幻听了吧!”

“这不是幻听!”

“噗……咳!咳!咳!”盛惠惠几乎要被自己口水呛死,明明已经在徐翰卿面前做过更丢脸的事,她为什么还是不能习惯这种丢脸的感觉?!

盛惠惠内心很纠结,表情更纠结,而那从认识到现在都保持严肃脸的徐翰卿却突然弯唇一笑,笑得那叫一个春花烂漫千树万树梨花开。她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胸腔,脸也莫名其妙开始发烫,出现这种异常情况的她压根儿就不敢再用正眼去看徐翰卿,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没克制住就扑上去捏人家徐总小脸了。

此时的她内心十分狂躁,只想捂着胸口仰天长啸。

长得好看不要随便乱笑啊!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啊!简直就像倚在门框上、朝她挥舞着小手绢说来呀来呀!很容易让人把持不住啊喂!

所以,徐大大!求您依旧保持严肃正经脸,不要随便乱笑了!

心灵感应这玩意儿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起码人家徐总和盛惠惠就没有,故而不管盛惠惠如何在心中咆哮呐喊,徐翰卿都不为所动,该怎么笑就怎么笑,甚至笑容比刚刚还要耀眼灿烂,简直都要闪瞎盛惠惠狗眼。

就在盛惠惠竭力克制自己的时候,丝毫不知自己在勾引人的徐总又发话了,他说:“是这样的,我刚来H市不久,目前为止都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一直住着酒店。”说到这里他稍做停顿,别有深意地瞥了盛惠惠一眼,“既然你现在还住着宿舍,不也就说明你还没找到房子吗?不如我们一起合租,反正我们也是同事,还是上下级的关系,工作什么的就更方便了。”

听完徐翰卿这一番话,盛惠惠直接由狂躁转为暴躁,内心焦灼且崩溃,正因为是上下级关系才更不方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干什么呢!更何况他们男女有别啊!才认识不到个把星期就一起合租,未免也显得她太轻浮了吧!

盛惠惠已经暴躁到两眼喷火的地步,即便没开口拒绝,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徐翰卿又不是瞎的,自然一眼就看出盛惠惠表情不对,于是……他嘴角一撇,微微耷拉着眼角,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愿意?”

他声线很特别,是那种十分醇厚又带有磁性的男低音,故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格外撩人,仅仅四个字就听得盛惠惠脸红心跳。

盛惠惠瞬间动摇了,明明前一刻态度还十分坚定,下一秒就做好了缴械投降的准备,不为别的,只因此时此刻,徐翰卿不仅耷拉着眼角,眼睛里还含着一包泪。她没眼花,也没得妄想症,徐翰卿眼睛里是真含了一包泪!此时此刻他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你不愿意是因为嫌弃我吗?”

这“柔弱中带伤”的“纯良”小眼神!这“欲仙欲死”的“销魂”低音炮!

盛惠惠简直想抱头咆哮,然而站在她身边的是决定她未来、掌控她工资的上司,她强行将自己从男色中拉扯出,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不!不!不!”

刚刚还在眼睛里打着转的那包泪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徐翰卿立马就换了表情,正经且严肃地一颔首:“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盛惠惠一脸茫然,甚至都没注意徐翰卿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这时候的她要是还没闹明白自己中了美男计、被徐翰卿给摆了一道的话,那么她的智商完全可以和哈士奇一决高下。

意识到自己被坑的盛惠惠第一反应就是给张昔微打电话吐槽。

张昔微向来睡得很早,盛惠惠时间倒是掐得准,卡在了张昔微手机关机的前一秒打通了电话。

听完盛惠惠这一通吐槽,电话那头的张昔微一改往日的淑女形象,像被人抢走了瓜的猹一样惊慌,连忙追问:“你上司男的女的?是哪里人?年纪多大?猥不猥琐?”

张昔微的反应虽然激烈了些,盛惠惠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轻声安抚了张昔微一番,才回复她发出的一连串问题。徐翰卿是哪里人、年纪多大盛惠惠自然不知道,她只能答:“性别男,年龄和别的都不知道,至于长相……”说到这里,她又不禁回想起徐翰卿那惊艳一笑,稍稍回味一番,才接着说,“很帅,帅到即便我被他霸王硬上弓,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占了他便宜的地步;帅到我和他走在街上,所有人都以为他被我包养了的程度。”

张昔微沉默了,很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盛惠惠也不急着等答复,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等。

大约过了半分钟,电话那头终于又传来张昔微的声音:“既然如此,那你还是从了吧,不吃亏,挺好的。”

“喂!”胸腔中本填满名为感动的物质的盛惠惠整个人都不好了,“做人怎么都不能这样吧!”

“那你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真准备和他同居吗?”

张昔微话锋转得太快,盛惠惠兀自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啊,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要跟我合租,但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我也吃不了什么亏。他这种人怎么会对我感兴趣呢?要真发生了什么,吃亏的是他才对,毕竟他不过是对我笑了下,我就有点儿把持不住……更何况,他这话应该是闹着玩的吧,大概明天就忘了。”

张昔微笑了笑,声音终于恢复以往的温柔:“看来你自己其实早就想清楚了一切,根本就不需要我来开导嘛。好啦,晚上别想太多了,好好睡觉,有事再跟我联系,自己闷头想再多也没用。”

说起来也是奇怪,盛惠惠明明就是个大大咧咧、性格外向的女孩子,按理来说她这种女孩子的同性缘该很好才是,可她从小到大似乎就只有张昔微这一个称得上闺密的好朋友。所有人都觉得是外表柔弱的张昔微依赖盛惠惠,殊不知一直以来都是张昔微支撑着她。盛惠惠父母离异,两边都建立了新的家庭,她哪边都融不进去,就像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只有在张昔微身边,她才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归属感。是了,张昔微不仅仅是闺密,对她而言,已经等同于家人般的存在。

张昔微的话是一剂良药,即便依旧什么都没想通,盛惠惠却已经完全释怀了。的确如此,想再多都只是枉然,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睡一觉。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想。

盛惠惠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丝毫没想过,一觉醒来会有怎样的噩耗等着她。

等她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好巧不巧又在给徐翰卿端咖啡,于是,咖啡又洒了一地。

盛惠惠的反应已经不能用失态来形容了,纵然如此,徐翰卿依旧目不斜视,直勾勾望着盛惠惠的眼睛,将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房子我已经找好了,你随时都可以搬。”

那一瞬间盛惠惠只觉得有无数道惊雷朝她呼啸而来,噼里啪啦一顿轰炸,炸得她整个人比学校第二食堂那家生意最好的小吃店里的臭豆腐还要酥脆嫩。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揣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回到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对着电脑到底发了多久的呆,总之,当她稍微清醒点儿的时候,手指已经“啪啪啪”在键盘上码着字,她在QQ对话框里足足发了五排感叹号。直到张昔微的头像亮了,回复了一个问号时,她才说:“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老大好像不是开玩笑的!他真准备跟我合租啊!你说他到底看上了我什么?该不会是我有特殊的血型,他想坑我捐骨髓给他爸、给他妈、给他妹、给他女朋友吧!”

张昔微没有即刻回复消息,盛惠惠继而又发出一大串话:“会不会某个早晨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少了个肾吧!啊!啊!啊!我真的好慌!好慌!”

对话框上几次显示张昔微正在输入,又几次被盛惠惠所打断,直到盛惠惠安静了,张昔微才回了一串省略号。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不能往正常的方向想吗?”

正常的方向?

盛惠惠托着腮帮子,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最终只在对话框里回了三个字:“想不到。”

关于这点,张昔微也是服了她。

事已至此,盛惠惠根本就没反悔的余地,就连张昔微也想不出该怎么应对,盛惠惠等了老半天只等来这么一句话:“先别急,搬家时提前给我打电话,我过来帮你应付。”

话虽简洁,盛惠惠依旧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要是张昔微人在跟前,她铁定扑上去抱着张昔微蹭。

盛惠惠就这样紧张且严肃地过完了一整天,她本想趁着徐翰卿不注意,一个人偷偷溜走,然而她前脚才迈出办公室,身后立马就传来了徐翰卿的声音。

“小惠,事情都做完了吗?我刚联系了搬家公司,今晚我们就能搬了。”

02.盛惠惠大概天生就是受苦的命,被人这样好吃好喝招待着,反而不习惯,她越吃越觉得别扭,越吃越觉得自己这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一个提议真可谓是猝不及防,盛惠惠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脸呆滞地杵在原地。

徐翰卿低头瞥她一眼,立马就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你果然不想跟我一起住呢。”

话一出口,又隐约有泪光在徐翰卿眼角闪烁浮动。

盛惠惠几乎一口老血喷在徐翰卿身上。

又来了!又来了!盛惠惠简直想“扑通”一声跪下,将自己的膝盖献给徐翰卿。她是真不明白,这货到底是真玻璃心还是真腹黑,怎么会有这种动不动就两眼闪烁泪花博取同情的男人……弄得她像个始乱终弃的渣女似的。

盛惠惠完全不明白,事情究竟是怎样发展成了现在这样,明明说好了搬家前就给张昔微打电话的她时刻都暴露在徐翰卿的注视下,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打电话,就连发出的QQ消息也一直没收到回复。

盛惠惠简直心灰意冷,只能眼睁睁看着徐翰卿指挥搬家公司一点一点地搬走自己宿舍里的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盛惠惠的表情太过崩溃,总之,原本指挥得很嗨的徐翰卿突然间就凑了过来:“你不开心?”

盛惠惠深深叹了口气,咧开嘴,笑容狰狞:“不,我很开心,但是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搬?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原本还没流露出多少情绪的徐翰卿神色瞬间一暗:“是我太急切了吗?你若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我们下次再继续吧。”他越说神色越落寞,英俊到无与伦比的脸上瞬间笼上一层阴影。

盛惠惠嘴角抽了抽,连忙摇头:“不不不,就今天搬吧,今天挺好的,皇历上都写了宜搬家宜入室。”

盛惠惠都不知徐翰卿这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立马就变了脸色,又岂是翻书的速度可能比拟的,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了一张脸,速度快到她几乎都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切换成严肃正经模式的,完全没有半点儿哀怨的影子,依旧不苟言笑地指挥着人搬家。

盛惠惠越想越觉得自己面前站了个影帝,奈何她还全无招架之力啊。

当所有东西都搬完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盛惠惠望了眼空荡荡的宿舍,又是一声叹息,然后就被徐翰卿拐上了出租车。

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出租车便停了,停在公司附近一个高档住宅区里。

此时此刻的盛惠惠兀自纠结着,加上天色也黑,因此并没注意到自己究竟被拐到什么地方。直至她看到那家具一应俱全的精装修三室后,才一脸呆愣地意识到,这种地方,她大概租不起……

徐翰卿完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在收拾东西。然而这些东西还都是盛惠惠的,她自然不可能这么眼巴巴地杵在那里看着徐翰卿收拾,刚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连忙接过徐翰卿手上的东西,开始着手收拾。

盛惠惠的东西看似不多,收拾起来依旧费了不少工夫,还好今天是周五,否则明天都没法早起去上班了。

终于将房间收拾好的盛惠惠几乎累得直不起腰,胡乱洗了个澡就瘫在了床上。

她休息了还不到五分钟,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三下敲门声,她懒洋洋地抬起了头,徐翰卿正站在门外。

从某种程度来说,盛惠惠觉得徐翰卿算得上是个面瘫,除了演技爆发装可怜博同情外,大部分时间他脸上都是没有表情的,或者说,总是维持着一种庄严肃穆、宛如军人站岗一般的表情。

听到敲门声,原本瘫着的盛惠惠连忙从床上弹起,却听徐翰卿说:“我点的外卖到了,先出来吃点儿东西再去休息吧。”

他说话的语气虽温柔,却向来不给人置喙的余地,盛惠惠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走到了客厅。

已经被盛惠惠暗自定义为重口味的他出乎意料地点了两份口味清淡的夜宵,即便还没开始吃,她就能凭借那一点儿也不接地气的外卖盒来判断,里面的食材大概和她平常点的那种廉价外卖不一样。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安心,道了声谢后,便开始漫不经心地掀开外卖盒。

盒子里盛的是海鲜粥,可她不太爱喝咸粥,看了两眼就将目光从粥上移开,颇有几分难为情地问:“徐总……这个房子一个月要多少租金啊?”

“不用钱。”徐翰卿低头舀了一口粥,又重复一遍,“不要钱。”

“啊?”盛惠惠吓得勺都要掉了。

徐翰卿十分难得地笑了笑:“老实说,我之所以找你合租不过是因为不习惯一个人住。我刚来H市,人生地不熟,只有你还算得上眼熟,再加上又是同一个公司的,咱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商讨工作上的事就更方便了,所以我才会想到跟你一起合租。我不太擅长处理生活上的事,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考虑用家务来抵销房租。”

听了这番话,盛惠惠只觉得更蒙。

徐翰卿一脸欣慰地拍拍她的肩:“好好干,我看好你。”

这种情况下的盛惠惠找不到任何确切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眼前仿佛横卧着一个大写的“心塞”。

踌躇良久,她才一脸戚戚然地仰头望着徐翰卿:“其实……我什么家务都不会做。”

徐翰卿喝着粥,仍旧是一派悠闲:“没事,可以慢慢学。”

盛惠惠:“嗯……”

兴许是心情太过沉重,向来不喝咸粥的盛惠惠直接以粥代酒,闷头喝了整整一碗才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手机丢在了床上,并没带出去,故而直到现在她才看到张昔微回复的消息以及几通未接电话。

张昔微说:“今天下午有点儿事,没看到你的消息,不好意思,你现在怎么样了?”

盛惠惠悠悠叹息一声,只能怪她,现在搬都搬过来了还能怎么办?再加上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开口拒绝啊……

想到这里,盛惠惠只能苦着脸给张昔微回复消息:“没事,我已经搬过来了,感觉还不错,你不用为我担心。”

也不知道张昔微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盛惠惠将这条消息发过去,又一直都没等来回复。已经完全放弃挣扎的盛惠惠干脆拍了几张自己房间的照片传给张昔微,再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盛惠惠一觉睡到了九点半,她是被噩梦给吓醒的。

梦里的她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一头猪,徐翰卿一直好吃好喝饲养着她,等到她肥得走不动了,徐翰卿才露出他狰狞的真面目,磨刀霍霍割她身上的肉,一声又一声地吆喝着:“卖猪肉啦!上好的猪肉啦!喝着海鲜粥、做着马杀鸡长大的精品猪肉啦!”

被噩梦惊醒的盛惠惠浑身直冒冷汗,恰好这时候手机自动开机了,屏幕上闪烁着张昔微发来的消息:“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没什么要我操心的地方了,不过你现在住这么贵的房子吗?这种地段这种程度的精装修房,三室两厅起码得四万五往上走。”

盛惠惠举着的手机“啪嗒”一声砸在脸上,比起这个消息,脸被手机砸到的痛几乎都能忽略不计。她颤颤巍巍捡起手机,几乎是抖着手打出一行字:“真要这么贵吗……你说,我现在要是后悔了,还来不来得及?”

张昔微没有及时回复,回复她的是一阵轻缓的叩门声。

白住人家的房也就算了,现在就连起床都要人家喊了,盛惠惠简直无地自容,头一次发觉自己这么无耻。

无数思绪从脑袋里闪过,她的身体先行一步,立马从床上弹起,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再“咻”的一声蹿到门口,竭力装出一副昨晚睡得很愉快的假象,弯着眼角说:“来啦!来啦!”

门外是穿戴整齐,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的徐翰卿,即便是在家,他身上都穿着剪裁得体的套装,手上甚至还戴着一副不知材质的白手套,莫名让盛惠惠联想到了《黑执事》中的塞巴斯酱。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略显赤裸的目光,又笑着道了声早。

徐翰卿嘴角弯了弯,礼貌性地回复了一声,才说出自己过来敲门的目的——

“早饭准备好了,你随时都能去客厅用餐,不过建议你还是尽量快点儿,凉了味道会大打折扣。”

盛惠惠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那个……徐总,不是说家务由我来做吗?”

徐翰卿并未正面答复,听到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往客厅所在的方向走,站在他身后的盛惠惠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醇厚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我说的家务并不包括烘焙甜点类的一切烹饪。”

这个理由这个解释盛惠惠也不知道该说牵强还是该说任性,她又叹息一声:“好的,我去洗漱,洗完就来吃。”

当盛惠惠看到摆在餐桌上的早餐时,整个人又都不好了,她有些弄不明白,第一顿就请她吃街边麻辣烫的徐总和现在这个一顿早饭就摆了六个盘子的徐总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徐翰卿当然不知道盛惠惠内心的想法,十分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盛惠惠扭扭捏捏地坐下去,看了眼桌上整整六盘荤素搭配得宜的早点,又仰头瞄了眼徐翰卿:“徐总……我们两个人吃这些会不会太多了点儿啊?”

徐翰卿面色不变,又转身从厨房端出一杯鲜榨果汁,不急不缓地说:“我已经吃完了,这些都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呃……”这一瞬间,盛惠惠莫名有种噩梦成真的错觉,她很是为难地说,“可是……这么多,我吃不完哎……”

“没关系。”徐翰卿弯腰放下果汁,微笑望着盛惠惠,“慢慢吃。”

慢慢吃我也吃不完啊!

盛惠惠是真暴躁了,都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盛惠惠有个缺点,一旦不开心了就表现得格外明显,属于什么情绪都往脸上堆的那类人,她槽都没来得及吐,徐翰卿就提前意识到了,于是又在瞬间转换模式,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盛惠惠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女孩子的眼泪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大男人的眼泪,她立马就缴械投降,“不不不,没有,没有,我吃……我吃,我慢慢吃……”

盛惠惠大概天生就是受苦的命,被人这样好吃好喝招待着,反而不习惯,她越吃越觉得别扭,越吃越觉自己这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桌上的六个盘子虽然看起来夸张,实际上每个盘子里都没装多少东西,一口气吃完倒也没撑到哪里去。

当盛惠惠终于吃完所有东西,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徐翰卿正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吓得她小心肝一颤,差点儿就要惊叫出声。

徐翰卿对她的失态仿佛毫无察觉,眼神也无半分收敛,甚至还一脸“慈爱”地问了句:“吃饱了吗?味道如何?”

他这个表情莫名让盛惠惠联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她几口扫掉剩下的食物,边嚼边端着盘子往厨房走。然而她前脚才踏进厨房,徐翰卿这货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居然是想接过她手上的盘子。

盛惠惠这一下着实吓得不轻,赶紧把盘子从徐翰卿手中抢过来,心想,这里的房租她可付不起,要是连家务都不做,她怕是只能卖身卖肉来抵债了。

徐翰卿这货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看到盛惠惠和自己抢着洗碗,倒是十分愉快地松了手。

盛惠惠干巴巴笑了笑,赶着投胎似的捧着盘子往厨房冲。

盛惠惠虽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有记忆以来倒也从没做过任何家务,所以这个碗洗得相当纠结。

她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足足洗了两个小时,才把六个盘子洗得锃光瓦亮,大功告成之际她终于一脸欣慰地抹了把汗。

洗碗的时候她本是全程专注,丝毫没发觉身后的异常。等到她放松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身后那道炙热又充满“爱意”的视线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强忍住不适感,猛地一回头,好死不死撞上了徐翰卿那慈父般的视线。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么现在,她全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她也不管自己的手是否干净,下意识就捂住了心口,满脸惶恐地望向徐翰卿:“你……你看什么看?”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徐翰卿这货居然一脸不自然地别过了头,瞬间恢复严肃正经脸。

刹那间,盛惠惠只觉得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有些蒙。

等她冷静一会儿后,第一反应便是吐槽徐翰卿这是什么鬼表情,此后,又有无数个荒诞到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念头冒了出来,这货该不是喜欢她吧……该不会是她曾经随手救过的小男孩儿,从此以后小男孩儿就对她芳心暗许,立志要守护她之类的吧……

盛惠惠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N种偶像剧中的经典桥段,最后又通通被她PASS掉。

不可能!不可能!她小时候既不可爱也不善良,别说帮助小男孩儿,连流浪猫都没喂过。

既然如此……她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要么就是徐翰卿这货口味独特,偏偏就喜欢杀马特,要么就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这两种情况相比,盛惠惠显然更倾向于后面一种,只不过,她依旧想不到徐翰卿这么做究竟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盛惠惠这个碗可谓是洗得心情沉重,收拾好餐具的她洗了个手就钻进了自己房间,向张昔微请求支援。

大约十分钟后,盛惠惠就已经戴好假发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一直坐在沙发上暗中观察的徐翰卿连忙起身:“你要出门吗?”

“嗯。”盛惠惠三秒内就系好了一双鞋的鞋带,“闺密约我出去逛街,我今天不回来吃饭了。”

“嗯。”徐翰卿表情木讷地点了点头,“请你尽量在天黑前回家。”

盛惠惠压根儿就没听到后面那句话,逃也似的背着包冲了出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冲出两秒左右,徐翰卿便转身走向了窗台,轻声说道:“目标转移,跟进。”

盛惠惠打电话的时候,张昔微恰好就在附近,故而她才走出小区,面前便停了一辆肌肉感爆棚的科迈罗,车窗降下,露出张昔微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

盛惠惠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想念张昔微,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冲了过去。

张昔微说:“这地方可真不错。”

张昔微是由衷感叹,也正因为这声感叹,盛惠惠才更觉不安,她耷拉着脸,活似苦瓜:“就是因为太不错了,才会担心自己分分钟被人卖了啊。”

张昔微摇摇头,无奈一笑:“想太多了啦你,不至于这么恐怖的。”

“唉!”盛惠惠一声长叹,本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车后突然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嘁,就你这德行,卖到山村去都不一定有人要,估计也就只能被牵出去卖肾,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好歹也能凑个十来万。”

这声音着实欠揍,盛惠惠一听就炸了,却是看都不看潘子安,盯着张昔微说:“他怎么在这里?”

坐在后排的潘子安冲盛惠惠翻了个白眼,张昔微只得开口解释:“其实……我本来是先和子安约好的。”

换而言之,今天原本没她什么事,是她自己加戏硬要插进来的。

盛惠惠顿时就没了底气,然而她又岂会认输,存了心想要恶心潘子安的她立马就变了脸,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搂着张昔微的胳膊晃啊晃:“哎呀,昔微,你说我要怎么办啊?”

张昔微又岂不知道盛惠惠存着什么心,也不说破,由着她去。

等到盛惠惠把潘子安恶心够了,她才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细声细气地说:“既然觉得奇怪,就不要再藏着掖着,倒不如开门见山去问他有什么目的。”

张昔微既然认真起来了,盛惠惠便也收敛了几分:“万一他真有什么企图,惹怒了他还不得直接把我给做了呀!”

“没事,别怕。”张昔微宽慰一笑,“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回去,你今晚就直接问吧,有我在,估计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盛惠惠大为感动,登时两眼亮晶晶:“果然还是你最好啊昔微!”

看不惯盛惠惠这么跟张昔微撒娇的潘子安翻翻白眼:“人长得丑就算了,还尽给人添麻烦。”

盛惠惠一脸嘚瑟:“我家昔微愿意给我收烂摊子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让她给你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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