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一位衣衫褴褛的将领从大连山脉北侧一处陡峭的悬崖上顺着山壁慢慢地攀爬了下去。
此人身上的战甲破损不堪,隐隐约约能看出来,他身上的战甲与一字峡谷北侧的赵军极为相似。
攀下悬崖之后,他孤身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缓缓前行着。
在北风呼啸不止的山野间,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地。
不知前行了多长时间,他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中。
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军营的营帐之内。
营帐内有一个火盆,火盆里燃烧的炭火传来丝丝暖意,然而便是如此温暖的营帐,他也浑身颤抖,宛若身处冰窖。
突然,营帐门口的帐帘被人掀开,一个双目炯炯有神,和蔼可善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躺在营帐中的那人竟忍不住放声大哭。
中年人一直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放声大哭的那人停止哭泣,向中年人说道:“王将军,我李赫有辱使命,五千人……全军覆没……”
中年人便是王达,哭泣的将领则是带领那五千名猎户前去偷袭楚临风的领军将领,名为李赫,也是赵国的一位名将。
王达开口道:“李赫将军身为赵国大将,怎可如此女儿姿态,这成何体统?”
李赫呜咽着,他断断续续的说道:“魏……魏兵不知……使用了什么武器,我刚刚……到……到达老山口,就看到一个个火球向我们袭来,那些猎户毕竟不是士兵,在火球的剧烈爆炸中,四处逃逸,我拦也拦不住。”
“五千人,五千人啊!”李赫越说越激动,他颤声道:“五千人竟被敌人几百骑兵追着砍杀。后来,我聚拢了一千人,我们爬上了一处山峰,本想穿过大连山直接来到此处,没想到山上寒冷刺骨,我们又缺衣少食,活着走出来的只有我一人。”
“咳咳咳……”
李赫说话之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出了几口鲜血后,便又昏了过去。
王达命人急忙找来随军巫医为李赫诊治。
离开李赫所在的营帐,王达再次将所有的高级将领聚集在自己的营帐之中,众人围着沙盘站立着。
王达开口道:“我们十五万大军竟被两万魏兵困在一字峡谷九天的时间,诸位可有何良策,我们如何能突破一字峡谷的阻拦?”
萧雁北看许多将领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便说道:“末将有一法。”
王达沉声道:“说!”
萧雁北道:“魏军居高临下,占据山峰之险,又有火罐惩威。如今之计,绝不能与其硬拼,我们可以让大军绕开一字峡谷,直达定南城下。”
萧雁北的声音还没有完全结束,就有将领反驳道:“李赫将军亲率人马绕过一字峡谷进入了大连山以南,都未能建立寸功,你再让我们过去,耽误时间不说,岂不是让魏兵有了蚕食我们兵力机会?”
有几位将领一直都看不惯萧雁北,其中一人附和道:“萧雁北你如此做,居心何在?”
对于那些将领的反驳之声,萧雁北没有选择与他们硬碰硬,而是保持了沉默,将目光从人群中扫视而过,最后双眼盯在沙盘上,竟然一言不发。
十多位将领中还是有一位将领比较赞同萧雁北的提议,他说道:“我看萧雁北小将军的此计可行。李赫将军所率人马毕竟只是老百姓,不是真正的士兵,他们一遇到埋伏就慌乱了,这一次我们必须要派真正的士兵,而且为了不让魏兵有蚕食我们的机会,我们派出的士兵还不能在少数。如此,此计方可行。”
萧雁北张目与这位将军对视一眼,他还是没有再开口,转而将目光看向王达的身上,像是在等待着他直接下命令。
王达开口道:“诸位,还有谁有不同的看法?”
“既然没有人有其他的计划,那就按此计而行。”营帐中没人再开口,王达说道:“李赫将军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走过这条路的人,现在他伤病在身,无法胜任这个重任,你们中有谁对这条路比较熟悉?”
许多将领没有想到,王达竟然真的有这个想法,没有人自告奋勇,更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他们一贯的保持了沉默。
“将军,末将走过这条路。”萧雁北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时间,现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可以为诸位大人带路。”
王达看向萧雁北,道:“以你之见,三万人马从此处绕过大连山脉,到达一字峡谷的南侧,需要多久的时间?”
萧雁北沉思了片刻,道:“大连山脉全长八百多里,一字峡谷距离大连山东麓至少也有七百里,一来一回再加上还要绕过一片山脉,总路程估计在一千四百米至一千六百米之间,而今又是冬天,按日行一百里计算,保守估计需要十四至十六天的时间。”
那位之前反驳萧雁北的将领开口道:“这么长时间,我们就是从正面进攻一字峡谷,也早将此地拿下了。”
王达看向那位将领,道:“我若给你十天时间,能否拿下这五座山峰?”
那位将领突然哑了口,竟然不敢接受王达的这个将令,营帐中的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王达又开口道:“有谁能在十天内夺下这五座山峰?”
大帐内还是没有人开口,主将营帐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病恹恹的身影进入了帐内。
来人正是李赫,他一进门便说道:“五日前,在翻过大连山脉之前,我观察过,魏军镇守一字峡谷的人马应该不足一万三千人,这五日间我军必然又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我斗胆猜测,他们此时的守军或许在万数之内。”
李赫所说的话让王达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神色凝重的等待着李赫继续分析下去。
“若是正面强攻,只要我们不惜代价与魏兵硬拼,十日内我们必然能突破一字峡谷的防守,但那时我们也会损失惨重,甚至会让士卒士气低落,再想攻陷定南城,恐怕会增加更大的难度。”
“所以!”李赫一改颓废之容,颇有大将之风的道:“我认为,萧雁北的计划是目前最可行的计划。”
赵军众将领面面相觑,就是没有人开口。
王达最后道:“谁还有异议?”
偌大的营帐,二十余人,只闻喘息之声,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赵军部署了新计划,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一字峡谷的攻势减缓了许多。
在一字峡谷坚守十五日之后,楚临风站在一处山峰上的城垛里,他望着连绵成片的赵军大营,心中甚是疑惑。
“赵军只有十五万人,周显的二十万大军并不在此处。那二十万大军究竟去了哪里?”
楚临风无法揣测赵军的真实意图,他在心中思索了无数种可能,最后做了一个坚决的决定。
他要继续在一字峡谷坚守下去,直到无法坚守为止。
卯时,楚玉带着两千名定南城内的青壮年护送着物资车队到达了一字峡谷,她给楚临风带来了一个消息。
“兄长,魏都来人了,是一位公公。”楚玉一提起这位公公,马上就眉头深锁,这个人的到来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定南城来了一位公公?”楚临风惊疑,不知道这位公公在这种特殊的时刻为何要孤身范险,来到这么危险的一座城池,他向楚玉问道:“你可知这位公公是来做什么来的?”
楚玉推测道:“应该是来传旨的。”稍微停顿了一下,楚玉随后又说道:“兄长,十五日的期限已经到了,赶紧撤回城内吧,你始终待在外面,我实在有些不太放心。”
楚临风没有搭理楚玉后面的那些话,他只是向楚玉又问道:“为何是应该,难道他到现在也没有说明来意吗?”
楚玉道:“我只是猜测,公公们出宫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肯定不是闲玩,必然是传旨来的,可是奇怪的是,这位公公自从昨天晚上来了定南城以后,一直都没有说明来意,看起来也不像是单纯来传旨的,好像是有长期居住在定南城的打算。”
在楚临风的印象中,魏国的公公们整日在王宫里对人点头哈腰的,他们都是比较惜命的,而且又自恃王侯近臣,常常不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这位公公的诡异行为让楚临风感到怪异,他总觉得,这位公公的到来,会在定南城掀起一场风波,只不过楚临风还无暇分心思考魏都那位公公的事情,他只是把这件事藏在了心底,对楚玉说道:“他想住,那就让他住下吧,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总有一日会漏出尾巴的。”
楚玉很是关心楚临风的安危,她再次劝说道:“兄长还是早日回城吧,那个公公好像和母亲是旧相识,我担心他们在一起会对兄长不利,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楚临风沉默了,一旦牵扯到封佩琴的事情,还是当着楚玉的面,他的心情就无法平静,可他又不得不将心中的波涛隐藏下来,所以他干脆一言不发。
看着楚临风沉默的模样,楚玉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自己的亲生母亲与自己的亲生哥哥天生不对头,她一个小女孩夹在中间,这种滋味她早就受够了,可却无力改变。
楚玉没有再开口说话,她默默的离开,心情沉重的走向输送物资的车队中。
自从爆火罐被派上用场之后,定南城就增派了运送物资的人手与马车,每日定时给一字峡谷的守军送来一百罐爆火罐,以及一定数量的长矛与箭支,还有重新打磨与修葺的刀枪剑戟。
又是数日的时间眨眼而逝。
老山口的方向,一名骑兵斥候飞速的疾驰而来。
“报!”
“紧急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