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群星闪烁，没有了城市的光污染，这些百万光年前的光芒终于能清晰映入地球人的眼睛，留下跨越漫漫空间和时间的璀璨。
孟涵被赵琳拐上了一场说走就走、连目的地都没有的旅行。不开导航，不看路牌，就这么从太阳西斜开到了夜幕深沉。
车停后，赵琳从后备箱提拿了两瓶苏打水，拉着他坐到了河岸边，分给了孟涵一瓶。
孟涵已经忍了一路，皱着眉道：“你先把手机给我。”
“那你得答应我，只能打一个电话，不然我可要把你手机直接扔到河里。”赵琳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充满俏皮，但孟涵已经领教了她的厉害，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好，我答应你。”
赵琳笃定以孟涵的性格，只会给母亲陶瑜打电话，果不其然，孟涵选择跟家里报平安。电话一打完，赵琳眼疾手快，立马把手机夺走关机。
“来，以水代酒，为我们的旅途干杯！”
孟涵无奈，和她手里的塑料瓶撞了一下，只得跟上。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打破常规，和赵琳瞎胡闹。或许他心底里也想肆意妄为一次，为了情声，更为了不该有的心动。
逃离了都市逼仄的空间，在这广袤的天地里，人仿佛不自觉地可以打开心扉。
她有过他不知的落魄，他有过她不懂的辛苦，虽然超脱不了这年代丰富文艺作品的想象力，但是当事人讲来多些细节，也就多几分感慨。
……
……
卫生监督所在平日工作不多，但每个人都有专项的职责要负责，十天半个月不来也不会有人替做，那些工作只会越积压越多，所以导致姜承东回来上班这两天，常常忙到连水都顾不上喝。
终于有个喘息的时间，他摸出手机，想和微信上置顶的林欣然抱怨几句，噼里啪啦打上好长一段就要发送，才猛地想起来两个人正处在一种要分手没分手的尴尬状态。
最后，他还是按住退格，把那些字全都删掉，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终于熬到了下班，姜承东直接驱车医院，父亲睡着了，母亲拿一份报纸在那里翻看。
“吃过了？陪我出去走走吧。”沈萍招呼了儿子到了外面。
住院楼下面是个小花园，初秋的天依然闷热，直到傍晚风起才清爽些，不少家属都带着病人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爸的药，是林欣然帮忙联系的？”沈萍状似无意地提起。
姜承东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妈……你听谁说的？”
“她今天中午来医院看望你爸爸，我和她聊了聊。”沈萍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妈以前脾气倔，挑她这不好那不好，把你父子两个折腾得够呛。你爸出事后，我才明白，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健健康康，其乐融融更重要。林欣然，我还是不喜欢，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没个乖巧样，主意太大。但她遇事儿不躲有担当，是个能一起经历风雨的人，我不会再干涉你们了。”
姜承东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他以为母亲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主意。
“儿子，未来的路，你身边有她，我们做父母的放心。”
“妈，谢谢你！”姜承东沉声道，没有父母的祝福，这段感情始终走得艰难。
一片泛黄的叶子落在姜承东的肩上，去年秋天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今年的秋已经如约而至了。时间脚步从未停过，这不是场可以随时存档的游戏，等他打齐了通关神装再从容砍倒boss，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往往都有一个窗口期，过了关键节点便再无意义。
他不想再等待，更不想错过林欣然。
……
……
月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姜承东昨晚辗转到了半夜，却还是没想好该怎么挽回林欣然。
他一直有在关注林欣然的朋友圈、微博，以前很活跃的家伙最近都没有更新，想来是因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要他在这种时候凑上前刷好感度，他怕被揍。
谈情说爱总是要选花前月下，有钱有闲的时候，而不是两个加班机器的日常对接，需要有点情绪再加点气氛，才能事半功倍，这个大直男自以为聪明地分析了一番。
林欣然想的是疲惫时有一个肩膀来依靠，偏偏某只大猪蹄子躲得远远的。怪不得说男人来自地球，女人来自火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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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世界上没有读心机，姜承东的安全还有保障，他把心里琐事推到一边，强打精神继续去攻坚堆积下来的工作。
他在处理一份群众举报，被举报的是某个开在居民楼底商的大型川菜馆，厨房的油烟不经过任何处理直接往外面排，楼上的居民每天都被呛得不敢开窗户，多次沟通无果，忍无可忍才举报到他们这里。
稽查科的同事已经做了现场调查确有此事，材料需要由姜承东汇总成报告网络提交，再经他们领导审批上报。
因为姜承东请假已经压了好几天，帮着收材料的姐姐也是心大，今天收拾桌子看到材料才告诉姜承东这个茬儿，眼瞅着就是上报的截止日期，说什么也得弄完，姜承东连午饭都是匆匆吃完又回到办公桌前忙碌。
全国都在推行信息化、无纸化办公，很多流程就是提交网上审核，但这个网站又有着几乎所有政府网站的通病——速度缓慢还不稳定，结果就是连续几次都在最后关头浏览器崩溃，弄得姜承东的心态也差点就崩了，上头科长还催了好几次，要他手脚麻利些。
一直到下午快五点，姜承东总算全部搞定，请示科长进行最后的审批。
……
……
科长男性，今年五十多岁，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加上胖，看上去人畜无害。他在这个位置上混了近三十年，早就没有任何进取心，每天这个时间段就是和一群老朋友、老同学约着去哪里吃饭打牌，见到姜承东请示他，暂时放下了电话，有些不耐烦的挥手：“举报案？哪个举报的？没有的事。”
姜承东有些疑惑，刚刚还催我催得跟着火似的，这会儿就忙忘了？他连忙又把店名和地址都报上，提醒科长。
科长眼睛笔成一条缝：“没有这个举报案。小姜父亲还病着吧？早点下班吧，考勤我和人事说一声。”
姜承东再是愚钝，也终于反应过来领导前后态度反差如此巨大的原因：刚刚那个电话，聊的可能不是娱乐。
他们这个监督所其实权力不大，直接归卫生局管辖，想要做的什么还需要和公安、税务、食药监等多部门协作，可谓是层层掣肘，别说一个小科长了，就是所长也没多大实权。
那家饭店新开，投资不小，背后的老板有钱自然也就有势，不知道拜到哪个庙去了，给科长这里吹吹风，这举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连举报都不再存在了。
姜承东想起看到的那些报告，还有电话回访时附近居民表示的困扰，加上忙了一天，胸口梗着一口气：“科长，这家饭店排放的油烟严重指标，我们又是高高举起，罚酒三杯？再说了，我都上传了。”
科长一抬眼皮，只两个字：“删了。”
姜承东站着没动。
“小姜，开展工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帮不了他们，别把自己的前途也堵死，明白吗？”科长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强调自己的苦口婆心，“把案子立刻删了，听见了没？”
姜承东还是没动。
科长哼了一声，电话也不打了开始训人，姜承东顶撞的话不多，但梗着脖子一步不退，不时说上两句，让科长鼻子都气歪了，不少就等着下班打卡的同事在楼道遮遮掩掩地看着，让科长觉得更丢面子。
他再熬个五六年就退休了，被一个小新人直接顶撞，不由得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把所长都给惊动了。
……
……
了解情况之后，所长先是批评了科长：“有举报就要及时处理，我不管你那边是什么人走了关系，这个案子也得报上去，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做，我们这个监督所还开个什么劲？全任那些大小老板们自己折腾好了。”
“所长，这……”科长摆出一幅委屈的样子，他在乎的不是这件事，而是自己的面子。
“小姜家里有事，先下班吧。”所长给他递了个颜色，表示这事不会真的委屈他。
姜承东意气用事，拿起东西直接走了。
以前的他就看这个单位很多风气不爽，但他一个新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保持着自己的办事热情，不主动害人和难为人就是了，这份儿父母花了关系找的工作万万不能丢。
可如今的他有了更多的想法和决心，在情声写稿有了一份收入，对于不满的现状，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了一份敢于反抗的底气。
同科一个大姐拉着他：“科长看着好说话，心眼最小了，你晚上最好给他道个歉，否则饭碗都可能不保。”
“我宁可饿死，也不会给这种人道歉。”
姜承东讲出这句话，突然觉得格外的痛快。
就算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最起码也保证不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