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生机是黑暗也无法扼杀的。风吹草动,野兽出没,亮晶晶的兽瞳像是一对对灯笼在晃荡。
“呜呜呜……”
哭声骤起,像是来自云端,又似传自地底,在四野飘荡,直击人的心灵。
“呜呜呜……”
哭声愈演愈烈。那是一名男子的声音,雄浑有力,气息悠长。难以想象,一名八尺壮汉涕泪俱下、呼天抢地是怎样的情形。
荒草间的灯笼一盏盏熄灭。秦烨手捧月光石,孑然独立。他早已见怪不怪,而且他相信,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哭声也会跟随。
一滴雨落到额头,他伸手抹了一下,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血。而在他惊恐的注视下,血滴又突兀地消失了。
他站不住了,撑起防护罩,疾驰而去。又是一滴血雨落下,无视防护罩,径直打在他的脸颊。
他赶紧将之抹掉,然后寻到一座洞穴,钻了进去。血雨太诡异,他怕多淋一会,自己的身体就会无端融化。
“吼……”
兽吼声声,一对对灯笼飞扑而来,带着浓重的腥臭味。
秦烨转睛一看,原来是一窝猞猁,随手拍出几掌,将之全部击毙。
天明,哭声隐去,他走出洞穴,绿草如茵,一碧千里,鹰击长空,雄狮逐鹿,大好风光,如诗如画。
他不紧不慢地驭器东行。行出百里,一股妖气冲天而起,他远远避开。
再行出百里,前方天地灵气紊乱,兽吼声、法术碰撞声不绝于耳。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伏在荒草中,尽量收敛气息。
一只丈许长的蜥蜴正在激斗一匹家犬大小的妖马。蜥蜴粗大的四肢一跺,大地轰鸣,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四方侵袭,植被成片地震碎,大口一张,巨石石锥石剑等法术层出不穷,舌头一吐,快逾离弦之箭,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残影。
而妖马如白玉雕琢,鬃毛如缎,奔行如风,马嘶如惊雷,马尾一扫,电弧缭绕,四方劈落,时不时还张口吐出一团白气,一旦陷入,速度大减。
二妖棋逢对手,杀得难解难分。
秦烨定定地看着躺在不远处的一块头颅大的矿石。矿石时而闪烁蓝光,时而散发紫光,忽而又演变成红光,短时间内就绽放出七种不同光泽。他虽见识浅薄,但无脑之人也知其非同一般。
他心中狂热,目眩神迷,倘若蜥蜴和妖马斗个两败俱伤,矿石和妖丹就唾手可得了。
战场覆盖范围越来越广,二妖拼杀不断,渐行渐远,最后竟分道扬镳。
秦烨一怔,二妖竟会舍弃矿石,实在出乎意料。他爬起身,迟疑着踏出一步,陡然醒悟过来,落荒而逃。
果然,蜥蜴和妖马从两边蹿出,包抄而来。若非他走的干脆利落,就大难临头了。
一口气遁出三十里,追兵弃他而去。他回头望了一眼,盘算着若等个半日再折返,能否捡便宜,随即又摇摇头,虎口夺食的风险太大。
日上中天,他落在一片坡地,打算猎只小兽充饥。他释放神念,寻到一头野驴,正要出手,忽又止住脚步。在他的视线中,一黑一白两只小兔蹦跳而来,竟逃过了他的神念感应。
他反复用神念扫过,两只小兔仿若梦幻泡影,可偏偏又清晰在目。他丢了个天眼术,发现它们皆是一阶中期的妖兽。
“避开同阶存在的神念,是独门功法所致还是身怀异宝?”他纳闷。
小兔也朝他看来。黑兔子皮毛如绸缎,白兔子似雪,两双眼睛都如红宝石一般,教人一看就生爱怜之心。
盯了一阵,兔妖失了兴趣,一蹦一跳地离去。
秦烨召出枫叶法器,随后追赶,但很快就跟丢了。望着起伏不定的劲草,他满心郁闷。
接下来两日,他都在附近徘徊,希望再邂逅兔妖,但兔妖踪迹杳然。
第三日,他脑中灵光一闪,一拍脑门,道:“我真是太笨了。”
他取出一株灵芝,置于草地上,自己则退后一段距离,盘膝静坐。
果然,两只小兔子现身,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灵芝,又满怀戒备地打量了秦烨一番。而秦烨如石塑泥雕,纹丝不动。
兔妖分食了灵芝。秦烨取出幽冥剑,搁置草丛,自己则飘身后退。
二兔争先恐后地扑上,绕着长剑打转,吱吱叫个不停,似在商量。最终,黑兔张嘴,妖力笼罩幽冥剑,长剑缩小到寸许长短,被它吞入腹中。
秦烨手指一点,又一柄长剑落地。他再次后退。
这柄剑被白兔收了。二妖又商量了一阵,黑兔口吐人言:“人类,我们知道你在打隐念草的主意,两件上品法器就想换一件无视神念搜查的异宝,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不过,我们正在谋划一种灵果,奈何人单力薄,你若帮得上忙,可以送你一根隐念草。”
秦烨道:“道友不妨详细告知,至于能否夺宝而归,尽人事听天命。”
一人二兔一路北上,足足行出两百里,才停在一块巨石上。秦烨极目远眺,清一色的劲草中,一株小树嶷然独立,枝丫稀疏,叶片零星,却挂着三枚金黄的果实。果实旁,还有三名拳头大的婴儿在爬上爬下,粉雕玉琢,白里透红,生龙活虎,灵气逼人。
秦烨奇道:“那三个小妖孽该不是从灵果里爬出来的吧?”
黑兔道:“道友慧眼如炬,此果名叫龙骨果,可淬炼修士的骨骼,其蕴含的血气太过旺盛,孕育出了灵体。当然,其炼体的效果因人而异,我等灵兽的法躯千锤百炼,服下之后足以脱胎换骨,至于人类,能有几分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秦烨两眼放光,跟他比体魄强健,两只妖兔还不够格。他问:“天生地养的灵物身侧必有妖兽守护,危险源自何方?”
黑兔道:“你仔细看。”
秦烨左看右看,不见异常,小心翼翼地迈近数步,陡然发现树皮在蠕蠕而动。
“那些都是妖虫?只是披着树皮的伪装?”他头皮发麻。
“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满树皆是,哪怕全是一阶初期的小妖,也够我们喝一壶了。”黑兔无奈。
秦烨目光游移,低头不语,再抬首时笑语吟吟,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道:“龙骨果正好三枚,我取其一。”
二妖对视一眼,黑兔大大方方地道:“若能满载而归,灵果均分,另赠送一根隐念草。我等言出必践。”
秦烨颔首:“两个问题:其一,你等忝为地主,可知妖鸟的巢穴?最好是鸟多势众之地。其二,你们的速度如何?”
黑兔道:“我虽孤陋寡闻,但对这片草原还是了如指掌,南下五百里有一座山崖,绿树成荫,万木争荣,乃是妖鸟的聚居地。至于速度,不是我夜郎自大,能胜过我们的屈指可数。”
夜深沉,无论高山还是平地,全都融为一体。一阵鸟叫响起,秦烨驭器疾驰,怀中抱着一个鸟巢,巢中躺着三只雏鸟,虚弱得眼都睁不开。黑白二兔也在夺路狂奔,头上各顶着一个鸟巢。
白兔子一边跑一边说:“妖鸟的实力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我们能偷来雏鸟,完全是趁鸟不备,钻了空子。”
黑兔子哈哈大笑:“这叫异军突起,谁叫它们四处觅食,不守着巢穴。”
白兔子道:“若是它们也盯上龙骨果怎么办?”
黑兔子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泥捏的,只要上演一场虫鸟大战,我们就浑水摸鱼,一旦得手便溜之大吉。”
白兔子一听有理,遂不再言语。
“呖……”
尖利的鸟鸣传来,已近在咫尺,一对森黄的目光冒出实质的寒芒。
一道璀璨的剑芒划过夜空,如匹练般斩落。秦烨如芒在背,一枪震碎剑芒,纵声疾呼:“我速度太慢,快被追上了,兔道友助我。”
二兔齐声道:“到地上来。”
秦烨依言落地,二兔奔来,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一股妖风自足下升起,速度陡增。他松了口气,赞道:“贤伉俪不愧是天下极速,跑得比风还快。”
黑兔子气急败坏:“你也跑啊,我们是将妖气联结一体,提升速度,你别光指望我们。”
秦烨恍然大悟,展开奔雷步法,一步一雷鸣,一步二十丈,速度又提升一截。
足足两个时辰,他们终于赶至目的地,运转灵力,将鸟巢送到小树下。秦烨特地掌毙了一只雏鸟,妖血四溅,血腥味撩拨了夜色。
树皮簌簌掉落,在空中奔行如飞。一群妖虫欣喜若狂,一窝蜂地涌入鸟巢,大快朵颐。雏鸟的哀鸣骤起,一声声,惨不忍闻。
而后方,鸟啼声声,妖气冲天,妖威肆虐,一群妖鸟怒火喷薄,恨欲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一人二兔逃出三里地,匍匐在荒草中气喘吁吁。以他们的体力和法力,也已精疲力竭。
秦烨道:“速速恢复法力,待会一定要竭尽全力,决不能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