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觉得各仙家对他和莫枫的误解,从他们刚一见面就开始了。比如同一件事,相同的话,从他这说出来是油嘴滑舌,颠倒是非黑白,莫枫说就成了一针见血,思维敏捷了。也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吧。
十一年前,太怀县。
港头一名少年双脚发软,顶着一张面无血色的脸从船上站起,付了船钱正要上岸,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少年弓起腰,强压下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等腹中作祟的东西完全被他压下去,他才艰难的直起腰。
看这少年一身青衣,束腰,窄袖,腰间缀着一只小白色纹绣袋,袋里鼓鼓的好像还装着什么。生的明眸皓齿一表人才,除却面色太过于惨白,不失为一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
不错,这少年正是叶倾。
四下里看了看,叶倾吐出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从小在三心观那个偏远道馆修行,他们所依附的仙门世家允许他们派出一名观内少年,来公认的学堂读书修行。一路上坐了四天水路,道上叶倾就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七七八八了,他早就饿了。叶倾心道:先填饱肚子再说。
太怀镇近水,不少路都是水路,为了不走水路,叶倾多走了半个时辰,在问了无数个路人后,终于来到了一家酒楼前。
叶倾随便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他刚落座,店小二就上前殷勤道:“客官想来点什么?”叶倾胡乱点了几个菜,不紧不慢的吃着花生米,向店小二问道:“驻守这里的仙家,是哪家?”
店小二道:“玄安派莫家。”叶倾心道:玄安派,据说自己要去的水转梧桐,由几大仙家合力修建而成,专门用来培养优秀仙门弟子的道观,而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玄安派。
修真界分为两种,一种是家族制,一种是门派制。玄安派以莫姓为主,是半家族制,和自己所在的三心观恰恰相反。三心观是门派制,没有统一姓氏。
不一会菜就上来了。叶倾狼吞虎咽吃完饭菜,结了账,正待他要出去,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叶倾抬眼望去,两名和他同样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门口,一个一身黑,另一个一身白,活像一对黑白无常。只不过白衣服那个蹙着眉神情严峻,黑衣服那个却是笑容满面,对比十分鲜明。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身上衣着打扮,皆是出自玄门仙家。
叶倾心道:长得还挺好看的。既然他们也是道士,不如先前去问个路。想完就走上先来道:“这位道兄,打扰了。”身穿白衣的那个少年回头看向他,迟疑了一下道:“请问你是哪位?”
叶倾道:“三心观,叶倾,问一下水转梧桐怎么走。”
白衣少年盯着他半响没说话,黑衣少年爽朗的对叶倾道:“陶永凝,来水转梧桐求学。”一旁的白衣少年也道:“杨景寒,同上。”
黑衣少年道:“既然同路,不如一起走吧。”
三言两语下来,三人就已经混熟了。陶永凝是个活泼性子,杨景寒虽说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还总是蹙着眉,但人其实也不错,比较沉稳,也更矜持一些。
叶倾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陶永凝道:“不急,还有几天时间,最后一天再走也不迟。”
一旁杨景寒皱眉道:“不太好吧。”
叶倾道:“有什么不好,进了水转梧桐,快活日子就过去了,没人样也要装出个人样,多辛苦。不如现在赶紧放开了玩,免得进去束手束脚不自在。”
陶永凝叹道:“哎,进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翠微姐。”
杨景寒嗤道:“贪图女色。”
叶倾同情的拍拍他肩道:“别悲春伤秋的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一颗啃到老。学会放手也是对的。”
陶永凝道:“以后我有看上的,不许抢。”
叶倾哈哈笑道:“放心吧,没兴趣。”
陶永凝道:“行,放心了,喝酒去。”
叶倾道:“我还是别去了。”
陶永凝惊讶道:“你不会喝酒?”
叶倾一只手轻捻着鬓间垂落的发丝,一只手摆道:“不是,会喝,但喝不了太多。醉倒了麻烦。”
陶永凝道:“也好。”
两人去喝酒后,叶倾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茶馆就随便坐了。摸出几文茶钱一边慢慢喝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向窗外看去。街上正走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似乎也和叶倾差不多大,一身白衣衬得他身材更为颀长,腰间佩着一把白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了倒也是神清气爽。
看了这少年,叶倾便有心想上前搭话,外加上这身打扮好像是玄门中人,攀谈之心更甚。只是没有借口和理由罢了。
正想着,远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叶倾转头望去,一个妇人疯疯癫癫的跑过来,哈哈狂笑,尖声喊叫。叶倾正想抓住店小二问个所以然,就听一人道:“张疯子又出来了!”
叶倾身旁一人小声道:“死了丈夫又被婆家丢回来,才三天就疯了,不会是邪祟上身了吧。”
这时有人惊呼道:“哎呦,这疯婆娘这次怎么还咬人啊,疼死了。”叶倾急忙重新看向那妇人,那妇人身上有鬼气若隐若现,但脸上还有生气,无疑,这位妇人是非人之物上身了。
叶倾冲出茶馆,对围观的众人道:“都让开,她现在被鬼上身了。”
倏地一阵哭闹声从背后传来,叶倾回头看去,一个孩子已经被那女子扼住咽喉。孩子双脚离地在努力踢蹬,那女子用力极大,孩子已经慢慢失去力气,奄奄一息。现在这个距离赶过去来不及了,叶倾赶紧摸符咒,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不能耽搁下去了。叶倾手指探进腰间的白色布袋,抓出掌心大小的一个黑色陶埙,放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同时,一旁肉摊上,四五把寒光闪闪的屠刀飞了起来,刀尖缓缓转向掐着小孩的女子。这可是一刀下去就能分筋断骨的屠刀啊。叶倾吹出一声凄厉的埙声,那四五把断骨刀顿时朝着那女子飞去,一把刀用刀背狠狠一敲,那女子不得已才松开了孩子的喉咙。
叶倾心道:只是鬼上身而已,得小心点,别伤着人家。想着,手下埙声一转,几把刀散开插入地面,形成一个阵法,叶倾单手吹奏陶埙,另一只手摸向衣袋,只要把红珠拿出来抽出上身的鬼,就完成了。
然而就在阵法快要完成时,那鬼却像是突然发了狠,魂飞魄散也要抓上一个垫背的,竟然从女人身上冲了出来。远看一团黑烟气势汹汹袭来,叶倾心道:这时逼他破掉阵法啊。不行,头可断,血可流,阵法不能破,必须守住。
叶倾闭上眼吹奏更加急促,打算硬抗下厉鬼的攻击。然而迎来的不是黑烟,而是别的。
一阵白光出现,叶倾睁开眼,面前的少年正把佩剑收入鞘中,这不是他在茶馆看到的那个白衣少年吗。近看还有点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少年见他一时间没了动作,以为他被吓傻了,喝道:“快,珠子!”
“啊,好。”叶倾连忙掏出珠子,将厉鬼尽数封进珠子,解了刀阵,将陶埙放好才松了一口气。
身前的白衣少年回过头来,对着叶倾拱了拱手道:“玄安派,莫枫。”
叶倾也忙回礼道:“三心观,叶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