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四周看了看,没人。叶倾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手脚使不上什么力气。他把背靠在墙上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空空的肚子,饿了。
反正使不上力气,叶倾索性就坐在床头把房间打量了一圈。这个房间不大,周围放着一些生活用的物品,都很简易,很明显它们的主人不是什么奢靡的人,东西也更追求实用。他尝试着想了一下昨天的经历,事情都能够想起,但是事件有些不连贯。
他昨天先是看了师父,然后在梨花村发现尸体,被斗篷人引导一个陌生的山头,和诡剑行唐悦打了一架,然后他开叶门逃回来。再然后,他把叶门打开以后趴在地上吐,似乎是被莫枫给捡了回来。再然后呢,他就昏睡过去了。
叶倾突然发现他忘了一间很重要的事。他一直没有注意,莫枫是什么时候看到他趴在地上吐,以及他是在哪里吐的。这并不代表叶倾认为他在人多的地方或者好兄弟的面吐有什么问题,关键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吐的。
他更在意自己开始吐的时间。
如果莫枫看到叶倾时,叶倾正在吐或者吐完了,那么谢天谢地,他还有一线希望。但是如果莫枫看见他的好友叶倾从空中突然出现的一扇门里滚出来,这扇门马上就消失了,然后他的朋友趴在地上开始吐,这就不太友好了。最糟的是如果看到这一幕的不仅有莫枫还有其他修士的话,叶倾几乎可以确定,他的后半生会在地牢里度过。
空间法阵一向是禁术中的禁术,叶倾这法术还没通过各个门派掌门的同意,他就这么贸然改造上古禁术,在仙门里是重罪。
若单是莫枫还好,这家伙向来重义气,是个性情中人,不会忍心让自己受这种苦。只是旁边有别人就不好说了。莫枫是一定不会弃他不顾的,但是若是连累了莫枫,那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难不成是莫枫没拦下这群人,所以他现在手脚无力是被下了药,省的他逃跑?叶倾脑子里胡乱想着,竟然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直到莫枫轻轻叫他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
叶倾看着莫枫笑了笑说:“莫枫……”
莫枫递给他一碗粥,垂着眼睛说:“你昨天受了点伤,我就让客栈给你煮了点粥,吃的淡一点也好。”居然张口不问昨天发生的事。
叶倾偷偷用眼睛扫了他一两回,没接这碗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昨天看到我的时候,我是……”
莫枫端碗的手微微一颤,不过他马上握紧碗边,所以一点粥都没有撒到叶倾身上。他低声说:“我都看到了。”叶倾的手微微握紧,莫枫就像没看到一样说:“吃饭吧,吃完再说。”他又把碗向前挪了挪,对上叶倾有点惊讶的眼神,莫枫说:“赶紧吃,再不吃我喂你了。”
叶倾赶紧拿起碗:“这就吃。”
叶倾在一旁喝粥喝的稀里哗啦,莫枫就坐在他身旁说:“我昨天正好在城外练剑,突然就看见空中出现了一扇门,门上……门的形状什么的我就不跟你说了,想必你也知道。总之,你就从门里出来了。”
莫枫看叶倾张开嘴,说:“当时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他对上叶倾的视线说:“我过去把你扶起来,你当时神志不清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我刚把你架起来你就晕了过去,最后我把你拖回来的。你现在感觉没什么力气,是因为你昨天消耗法力太多了,过个两三天就好。”
叶倾看着莫枫叹气道:“莫公子,不是我说,就算是林姑娘,恐怕都没有你这么细心。我倍感高兴,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母爱啊。”
莫枫怒道:“我任劳任怨伺候你一晚上,你醒了就管我叫娘。爷没这么大儿子。”
调整一下靠墙的姿势,叶倾说:“你难道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莫枫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问,你说吗?”
气氛一下又有些紧张起来,但叶倾就像一点都感觉不到一般,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当然。”他轻轻的笑了起来,“不说,我问你干什么。况且这也是我本来要说的。”
莫枫注视着叶倾,后者清了清嗓子说:“你看到的那是法术,是我照着上古禁术改造的,可以不需要血祭远距离传送,不过每次开叶门需要的法力太多,而且我现在还没法控制叶门打开的地点。这个法术本来是要等我师父跟几大门派的掌门说完,等他们通过了我再用的,问题是我昨天遇上了点特殊情况,就先用来救命了。”
“我这回去三心观看了回我师父,这老头子神神秘秘的似乎藏着什么事,看上去很不对劲。咱们除蛟的那个梨花村,村民已经死光了,我发现这个村子里有魔。有一个斗篷人,还有一张很奇怪的留言。然后我和斗篷人斗法,我勉强用梧桐叶跑出来,然后就在这里了。”叶倾思量了一下,最后也没有把唐悦和封印的事说出来。他一个人趟这浑水已经够了,再把莫枫牵扯进来,他还是不是人了,孰轻孰重,叶倾还是分得清的。
然而这回莫枫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说出他的猜想,而是迟疑了一下说:“叶倾。”
叶倾掀了掀眼皮子说:“干什么?”
莫枫说:“别查了,别想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叶倾坐直了身体:“什么——”
莫枫说:“东风湖这个地方有点尴尬,它的领地是很暧昧不清的,东风湖的位置很偏,但是凌山派,玄安派还有一些小门派都挨着这里。问题是东风湖穷乡僻壤,种萝卜都亏钱,没哪个仙门愿意管这么穷的地,所以如果出了问题,责任都是往你身上推。最好……别管。”
可能是叶倾的表情实在不对,莫枫又急忙说道:“当然,修士帮百姓除妖邪,这本没错,但是如果被别人当成妖邪给一道除了,那就不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唉,修士除妖邪,也得分情况,像这种最后容易把自己搭进去的问题,就不要去管了。世上高人那么多,可着你一个二流修士折腾是什么道理。”
叶倾叹了口气说:“我不能不管。而且我也不是二流修士。”他补了一句道。
他看莫枫似乎要说什么,便抢先说:“不能不管。我师父很有可能就和这条奇怪的口信有关,三心观也在东风湖边上,我不能不管。”
叶倾说完便深吸一口气问道:“我这是在哪?”
虽然明知道他这是在转移话题,莫枫还是回答:“十三里。”他看着叶倾惊讶的表情说:“正好,省的你再过来了,再过两天我们就去小陶山了。”
叶倾默默的点了下头,他又想起来似得问道:“陶永凝和林姑娘呢?杨景寒那个冰块子都来了吗?”
莫枫点头说:“都来了。不过你现在的消息他们都不知道,要不要见一见?他们都在这家客栈里。”
叶倾点头说:“当然。不过我的事别跟他们说。”他抓住莫枫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穿好衣服就向外走去。
叶倾出去以后才发现,他们一直住在一家客栈里。客栈并不大,但是很舒服,每一寸空间都利用的很好,给人一种很宽敞的感觉。叶倾一出门就看到了陶永凝他们几个,陶永凝正在吃花生,桌上摆着两壶酒,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也不嫌脏,就这么很不雅观的蹲在凳子上就着花生喝酒。他身旁的杨景寒漫不经心的玩着一只酒杯,酒这种东西杨景寒一向不碰,但是这么干坐着也是无聊,索性盯着陶永凝的脸发呆。
叶倾左右看了一圈,果然,林逾静不在。
陶永凝很快也看见叶倾,他马上嚷了起来:“哎哎哎,叶倾,这边这边!”
叶倾快步走过来,陶永凝拉他在凳子上坐下,灌下一口酒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两天给我急坏了。”
杨景寒还是淡淡的,看到叶倾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向上一点翘了起来说:“叶倾。”
叶倾勾住陶永凝肩膀笑道:“杨兄。”他冲着陶永凝挤眉弄眼:“林姑娘呢?”
不等陶永凝回答,杨景寒说:“她出去买东西了。”
叶倾问道:“我没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事?”
杨景寒说:“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去十三里。”
叶倾点头,心不在焉的说:“嗯,莫枫跟我说过了。”他张口正要再说些别的,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喝酒?”
叶倾回头一看,是一个和尚。陶永凝已经半醉,看着和尚笑嘻嘻的说:“你是……秃驴?”他醉眼朦胧的看了看又道:“还是个酒肉和尚。看样子,不知道睡过多少个温柔乡了……”
杨景寒站起身来,把陶永凝护在他身后说:“他吃醉了,还望大师不要计较。”
陶永凝醉醺醺的笑道:“秃驴……”他身前的杨景寒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和尚。和尚性情也真是好,被这么说还没生气,只是点头道:“我修佛法,虽是游方僧,但还是出家人。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
叶倾心道:“不还是个酒肉和尚么。”
不料和尚却转向叶倾说:“这位施主与我有缘,能否听贫僧说上两句?”
叶倾点头,但是还是暗自嘀咕他怎么与这些算命的神棍这么有缘。就听和尚说:“施主有慈悲相,心怀大善。”
叶倾随意点头,心说反正我又不懂佛法,随你编是了。总之这是你自己要算的,我是没钱。
和尚又说:“只是施主如今自身难保,这善,无非是让自己痛的更厉害罢了。”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叶倾说:“大善,苦海无边……”
叶倾笑着回他一句:“回头是岸?”
和尚也笑了起来,慢慢的说:“初心不变。慈悲相心怀天下,赤子心始终如一。你看尽众生所受之苦,同样你也受他们的苦,因为你无法化解他们的苦。有贵人。”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你身边,是君子。你有很好的朋友,珍惜。”
说完,僧人缓缓离开,竟是没有要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