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硬缠着我……”
“你这活宝真是给你家宗门长脸,他能重到哪里去,你竟撵他不动。”
那胖子还在自顾自地干嚎,年轻道士则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甚是讨厌。
“你这蠢货既然是钰山宗的人,不是散修,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宗门,也不曾犯了罪,你跪着做什么?丢了你家宗门的脸,还要本官请你起来?”
年轻道士听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袍子,小声嘟囔着,“我看他跪下了,我就……”
“他做什么,你就学什么?他还能是你师父?”
看着那道士不知所措的样子,黄县令难过得要命。但既然人都到了这里了,又是那道士告状,黄县令就这样跟钰山宗扯皮也不是个办法,既然小公子在这里,不妨勤快一点,把这个可管可不管的蠢事处理了也好。
“那你先说,你要告他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那道士突然说,“大人,不是我要告状。”
就在这时,那胖子的干嚎声停了,他嚷嚷道,“老爷,他打小的。”
真是岂有此理,到头来被告的是道士,那就更该跑去钰山了。就这么点小事,这胖子不肯按规矩和宗门说理,反倒跑到衙门里要黄老爷去替他触这个霉头,甚是讨厌。就是他黄县令要到钰山抓人,都得靠城防军撑腰,这胖子何德何能要黄老爷给他做主。
那胖子继续大声嚷嚷,“都说钰山宗侠肝义胆,现在看来不过是欺软怕硬的痞子。”
那道士急了,眼里几乎要冒火,“你再污蔑钰山宗,我把你一身猪油都打出来。”
胖子看了看边上两列水火棍,也不害怕道士的威胁,口里出来的东西更加污秽不堪了。
年轻道士大概是个斯文人,对骂中完全占不到便宜,吐沫星子飞着飞着,脸色就涨得通红了。
黄县令放下惊堂木,小步跑到吴仁那边,“吴大人,你看这事是不是可以交给钰山宗去办?”
“叔叔,你我为朝廷办事,凡是既要按律来,也要忠君爱民。若是这两人不服钰山宗的决断,到头来还是要劳烦叔叔。不如就在此处了了他们的心愿,也有个一丝不苟的美名。”
黄县令连连点头称是。
回到堂上,赶紧喝令衙役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那胖子肉厚,挨了道士的拳脚不见得有什么伤患,反倒是被水火棍打得直叫唤。见水火棍挥了过来,道士眼疾手快,本能地翻身跳出一段距离。但他哪里知道这堂上的衙役中没有一个是草包,十几条缠着灵气的水火棍紧咬着他的身法,在为可否在公堂内作法而犹豫时,闪避不及被一棍子击中。那道士立刻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主记,这公堂上目无法纪、寻衅滋事该当何罪?”
“是!按、按祝国刑律,杖责三十,情节严重或有特殊情况,地方官员可自行酌情……”
砰!
也不等小吏把话说完,惊堂木猛地打在桌上,震得卓腿都有些晃动。
听了惊堂木,两人猛地一怔。又听说要打,胖子先沉不住气了,之前是干嚎,现在是鼻涕、眼泪、汗一齐流下来。那道士神色也变得十分慌张,要是真吃了官府的官司,宗门那里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你们两个歹人,若按海西都护府条令,闹到公堂上的刁民先各打二十个板子杀威。本官念及官民鱼水情,还不曾打你们二十个板子,现在倒跑到公堂上放肆……”
黄县令话还没有说完,那胖子先喊起来,“老爷,小的是中洲商人,应该按大新律……”
砰!
“我管你是中洲商人还是山南商人,你就是中洲名门,到祝国都得按祝国的规矩来!”
“那也没有规矩说,他能扣我的货!”胖子脸涨得通红,愤怒地指着年轻道士,口中直喷吐沫星。
钰山宗是祝国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平日里也不曾作奸犯科,现在竟养出了这样霸道的弟子,实在是可叹。黄县令平日里也得了钰山宗不少好处,把钰山宗的弟子扣在牢里,将来在廖道长那里脸面上不好看。思来想去,不如和和稀泥,先把两人打发了,顶多自己赔一点银子进去,改日再找钰山宗讨回人情。
年轻道士急了,“大人,我和师兄弟几个应城防军的委托……”
“然后他们几个就把我的货扣下了!”
砰!
“都住口!”
见两人老实下来了,黄县令也懒得打他们板子,不然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黄县令瞪着胖子,“你先说。”
“老爷,小的三年前开始做海运生意,之前都是在山南和中洲往返,后来听说海西祝国的玉器有赚头……”
“说重点!”
“今天一早,小的让人装了几车上好的白酒准备进城。城门的卡子查得紧,小的就使了钱,让那军官早点放小的进去。结果这帮江湖方士硬说要细查,就把小的那几车酒都扣下了。大老爷明察,酒可是中洲的好酒,分明是这些江湖方士作威作福惯了,想夺掠民财。我说了他们几句,他们就打小的。”
各城门严加排查的命令是黄县令发出的,因为月初的时候,郡守府里传来公文,说是北方的一个通缉犯一路向南流窜犯案,就快到南垄郡了,急令各县严加排查流动人口。既然上司有令,黄县令也不好什么也不干,更何况,他手下能干的人有不少,还真发现了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道士,这商人告你侵占民财,你可有话要说。”
“大人,这家伙搬弄是非,我冤枉啊!我们师兄弟几个查验货物已经一个月了,人手实在不够,昨天的货还堆在瓮城里呢,实在是不好先查他的啊!他说他给了卒长钱财,可我们又不管这事,都尉大人只说是严防歹人的遁术,过往大件货物一定要严加查验,我们也不知道交钱就该放他过去啊!”
“道士,你奉公执法,本官自会记在心上,可你为何动手打这商人?我这钰城驻军的军纪向来很好,你既然师从钰山宗,为何坏我驻军名声,为何坏你宗门名声?”
“大人,他骂我师父,还骂我师妹。”
如果这道士否认曾经打过这商人,考虑到这商人根本没受什么伤,就算找来了证人,黄县令也可说这商人勾结证人,实在是可恶至极。然而这道士实在太老实了,老实得让黄县令觉得麻烦。
“你说你是因这商人挑衅你而动手,那他是否妨碍你们执行公务?若是不曾妨碍你们,那你打他做什么?”
“我就是看他骂骂咧咧的,一气之下就打了他。”
老实得让人讨厌。
妨碍官府事务是个大框子,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面装,可即使黄县令暗示得那么明白,就是有人听不懂。
“那他对你们百般辱骂,大概严重妨碍到了你们替城防军办事吧。”
“……没有,留在城门的还在那里忙着。”
老实得令人非常讨厌。
“老爷,小的记性不好,一定是漏交了什么款项,小的一定补上!”胖子听两人的谈话,听得心惊肉跳,知道这县令想拿他开刀。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落到官僚手里怕是要脱一层皮。
“你这奸商,光天化日之下贿赂朝廷官员,过会自会细细审你。还不快住口!”
琢磨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得先厉声呵斥商人目无法纪,公堂之上寻衅滋事,再罗列贿赂官员的罪状刑罚,绝口不提告状的事情。等那商人吓得浑身颤抖,再说这商人投机取巧,不接受检查实在是居心叵测……
砰!
“这样的事竟然也来告状,把他们赶出去!”
商人连滚带爬千恩万谢地出去了,他是绝对不敢再去问城门的军官讨回银子的。道士脸上满是惊讶,本以为要师父出面捞他出来,没想到最后竟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吴仁知道黄县令想和稀泥,反正他也向着钰山宗,看破不说破。“四弟,万事和为贵,断讼是为了抚民。不是什么事情都要闹到公堂上分个是非曲直的。”吴厚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件,那人一被带上来,黄县令就几乎克制不住怒火了。
“又是你这积贼!你落到我手里已经有几回了?”
那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跪在地上,害怕地望着黄县令,也不回话。
他旁边那个穿着麻衣的农民手里抱着一只大公鸡,虽然过了报晓的时辰,它还是不停地叫着,甚是讨厌。
“求老爷做主,这畜生偷我家鸡,还折了它一条腿,这是我家报晓的鸡啊!”说着,那农民把鸡举起来,给周围的人看那骨折的腿。自然,是没有人去看的,不靠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可有钱赔你?”
“没有,不然也不会劳烦大老爷了。”
也许是那鸡觉得疼了,尖叫了几声,然后啪啦啪啦,拉出一泡稀屎在那农民头上。他抹了抹头,又望了望四周,把沾满屎的手就那样扣在光亮的地砖上。黄县令看在眼里,顿时就觉得这农民极其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