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睛,声音温柔又蛊惑,轻轻吐露一个字,“嗯?”
婢女:“夫人你是睡着了吗?”
红莲垂下眸,纤长漂亮的眼睫也轻轻垂下,被洒进来的几缕阳光打成一小片阴影投在脸蛋上,她红唇张了张,说:
“嗯,闭眼小眯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夫人没事就好。”婢女的声音又传了进来,问道:“夫人,在往前走,就到梨园的门面了,您要下车去看看吗?”
“.......”
过了好一会儿。
也没听到车内红莲的声音,认为夫人又睡着了,婢女刚要说些什么,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不了,我累了,回府吧。”
她愣了愣好久才说道:“好的夫人。”
红莲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小小的、亮亮的,晶莹的,躺在她的手心,衬得她五指肤色更加素白细腻,宛如凝脂皓月。
成色鲜亮,晶莹剔透的,则是她幼时给班主的那枚玉佩。
是她出嫁时,班主在她上轿子的时候,轻轻塞在她的手里的。
“红莲,那些写街头话本的白痴太多了,十个话本九个唱戏的都是多情、负了人、最后不得好的,这种剧情简直就烂大街了好么?”
红莲抬手举起一面团扇,轻轻遮下了唇角扬起来的笑意,她眉目之间全是干净和温柔,“班主,何必为了一些书里不存在的故事气愤呢?”
“我就看不起那些胡编乱造的!!现实生活中也有看不起唱戏的!唱戏的怎么了??唱戏的姑娘又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嫁了?怎么就不能找个好男人了?真是的,一天天的竟知道胡编乱造!!”
岁月是把残忍又温柔的刀,在不知不觉间,将曾经笑容温和的男人,打造成了如今这般,脸上堆满了讨好笑容、出口就是粗话的样子。
他背已经佝偻,抬手想像年轻时摸摸红莲脑袋那样,却发现自己就只能摸到红莲纤细的肩膀。
红莲笑了笑,屈了屈膝盖,将自己的头顶拱到了班主的手心,蹭了蹭,说:“我听着,班主你说。”
“你呀!”
班主鼻头发酸,但似乎想到一个过半百的男人对着一个要出嫁小姑娘流鼻涕,是一件很不吉利又很丢脸的事,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满目慈爱的揉了揉红莲的头,叹气道:
“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明明昨日还是个哭哭啼啼买不起包子的小姑娘,今天一看,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红莲啊,我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吧,但我却是真的把你当女儿来疼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我却不能向其他人家那样,给你一件儿像样的嫁妆,我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想来想去,也只有把你当初给的玉佩还给你。”
“我们红莲,长得好,特别好,就是要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红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滋味儿。
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面一抽一抽的,因为她撒了一个谎,一个,她不能原谅自己的谎。
班主认为她自小父母因为饿死,姐姐因为下落不明,她又被流浪街头的身世感到可怜。
其实不然。
她们好好的一家之所以会落的妻离子散,家庭破碎的下场,根本不是因为洪水,而是因为一场变乱,因为一个人!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为那个人而来。
她知班主年轻时候妻子病危,儿女都被追债的活活抢走,所以她敛去一切锋芒,让那个善良的男人把对自己儿女的所有爱和亏欠都给了她。
她自认为自己扮演者他儿女的角色,所以好不愧疚享受着班主的关切。
但却没想到,班主从一开始都没有把她当成他自己儿女的替代品,相反,他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红莲愧疚,难过,觉得对不起班主的善意。
但她不悔。
若她当初没有那样做,那她的下场就是流浪街头,或被人贩子抓去街边乞讨,总之,是怎么样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去懊悔曾经的事情,这种做法,也未免.......太可笑了呀。
“阿碧。”
红莲唤着车外婢女的名字。
“夫人有什么吩咐么?”
红莲指尖漫不经心点着木质车窗,‘哒—哒—哒’一下又一下的,她问:“离陆府还有多远呀?”
阿碧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然后回她,“夫人,咱们啊,再绕一个小巷角就到了,您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