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懂韩文,说不定就能窃取点商业机密了。”我站在Fiona订的酒店房间里,拉开窗帘,想看看外面的风景。然而,窗户外紧贴着另一栋大楼,透过对面的窗户可以看出来是一个公司,其中一排卡座的电脑正对着我们房间,屏幕上的字几乎清晰可见,我觉得拉开窗户稍微探点身子出去就能从那个电脑桌上把人手机给顺了。
“这酒店,真是……有点见面不如闻名啊。”Fiona站在房间里,正苦恼不知该把箱子放哪里。小小的一个屋子,并排放了两张九十公分的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后,几乎找不到另一个足够大的空间能把我们的箱子打开。我们两个可都是从斯尔敦这种国际超五星连锁酒店出来的人,Fiona拉着我出国,豪言壮语地说包我吃住,结果订的房间竟这么“艰苦”,让她挺不好意思,满脸掩饰不住的尴尬。
“没事儿,比之前我跟何老妖租的房子好多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你看,这还全自动马桶盖,太高级了!”我从那个迷你到只能进一个人的洗手间里溜达一圈出来,觉得这房间里不宜久留,把大箱子摊到床上取出里面的小箱子,示意Fiona我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她指示了。
她也拎出她的小箱子,我俩就像当年一起逛动物园批发市场那样,一人背个双肩包,拖个小箱子出了门。
“那个苏沐白长得好娘哦。”在酒店小得可怜的电梯里,我开始套Fiona的话。
“还行吧。”
“你知道吗?演艺圈好多gay诶,你猜他是不是?”
“应该不是吧。”她有点惊惶。
“你说他看我俩这样,会不会以为我俩是一对儿?”我用手肘杵了杵她的腰,邪恶地问。
“不会吧!”她竟还有点懊恼的样子:“怎么可能,我们刚也没什么很亲密的啊。”
我看她这么紧张,就更加放心了,看来她对这个苏沐白还有那么点在意。
我们出了酒店那栋矮楼,Fiona掏出手机开始导航,我们一起往地铁的方向走。
“这些练习生练了那些年都没出道,也够惨的。到了社会上还能干嘛,又没有一技之长,总不能都去桥洞里卖艺挣钱吧。”我边走边“感慨”。
“也不能这么说,像他回北京了还是有很多机会啊,他说他本科学的就是音乐,毕业了才去做的练习生,还是很有基础的,之后可以去做制作或者去当老师都行啊,和那些光靠脸吃饭的明星不一样。”Fiona在那说得头头是道,像是家长见面会上在为心上人辩护。
“我也没说是谁啊。”
我瞟了她一眼,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今天先陪她逛逛,然后明天上午找个理由说自己吃坏了东西拉肚子,非让苏沐白给我送点药过来,然后再让他陪Fiona去逛啊什么的。计划就是这么个计划,我真为Fiona有我这么个好朋友而感到幸运和欣慰。
“咱们先去美食街吃饭,然后去逛东大门,明天上午逛博物馆,下午逛明洞,后天一天逛设计师买手店,如果最后你还想去整个容隆个胸什么的,都安排在后天下午,怎么样?”她带着我进了地铁站,和我说这几天的行程。
一进地铁,我发现原来不仅咱首都人多,首尔人也相当不少啊。车厢里也挤满了人,我和Fiona素面朝天,一人拎着个箱子站在里面,和那些当地穿着考究、妆化得花里胡哨的韩国妹子风格迥异。而且让人奇怪的是,这么拥挤的车厢里,竟然一直都没人说话,大家都礼貌地刻意地保持安静,让整个车厢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一到站,我们感觉下车,这才长吁一口气。
“艹,刚我简直就和在考场似的,太吓人了。感觉我一出声就会被监考的发现,太压抑了吧。”
“谁说不是啊,简直幽灵列车。”
我俩越说越玄乎,一路小跑出了站。
一从地铁站出来,又是灯红酒绿的另一个世界。说到吃,我为数不多的长项之一,既然到了韩国,就必须试试只在韩国能吃到的活章鱼的滋味。
我们用大众点评在附近搜了家评价高的吃活章鱼的店,是一个看上去破旧,用塑料棚子搭起来的小餐厅,我们和领位的漂亮服务员比划了一番,她带我们进店找了个靠窗(塑料棚子划拉出的一个“窗户”)的位置,一个小小圆木桌中间一个铁板锅,锅上一根粗壮的锡纸通风管直通到外面。每桌之间只隔着一条够一个人侧着走的过道,一个高高的塑料大桶里装我们随身带的包,盖上盖子后就变成了座椅。
“今儿想吃什么就点,姐姐请客。”我豪迈地说。
我们对着菜单上的图片点了菜,我还很有兴致地点了两瓶真露。身边立体环绕的韩语不绝于耳,我环绕四周,大部分是穿着正装的上班族,旁边一桌的几个男孩桌上已经放了几个空酒瓶,面红耳赤地在那聊着。不远处有对年轻情侣,像极了韩剧里的样子,男孩烫着时兴的发型,女孩漂亮得很普遍,化着无可挑剔的妆,穿得清凉,递给对面的男孩一块用蔬菜包好的烤肉。
在首尔街头的破棚子里吃活章鱼烧烤喝真露,简直过上了韩剧女主角没发迹之前的生活啊。
“你的四点钟方向,有俩木乃伊。”Fiona低声说。
我下意识回头四处张望,忽然想到我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哪儿是我四点钟方向。”
Fiona别我一眼,再很不耐烦地给我普及了一下怎么理解“几点钟方向”。我这才顺着她给我的提示看到离我们大概十米的地方有一桌,四个女的脸上都各种程度地缠上了纱布,正在那若无其事地吃东西。
“别开生面啊。”酒先上了,我打开一瓶,倒了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她。
“其实活得自在就行,能像她们这么潇洒也挺好。”
“你现在就很好啊。”
“嗯,对啊,总算走出来了。”她举起杯,干了我们在首尔的第一杯。
不一会,我点的主菜活章鱼也上了,上菜的大娘微笑着揭开盖着的盘子,一只章鱼在上面不住扭动,大娘一手用夹子把章鱼死死夹稳,另一手拿起一个大剪子,“擦擦擦”,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把章鱼腿一段一段剪到盘子里,那些被剪断的章鱼腿还和不甘心似的,用尽气力蠕动,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Fiona的脸随着剪刀声的节奏不住抽动,最后直接背过脸去,我也没想到活章鱼真吃起来这么血腥,可点都点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等着吃。
大娘用夹子夹了一段章鱼腿笑着看着我,意思是问我要不要试一截生的,我咬牙点了点头,她再转向Fiona时,Fiona使劲摆手,示意她把那些都放进铁板上煎熟,大娘笑着把剩下的都倒进了铁板,再盖上盖子,转身走了。
我又灌了一杯酒壮胆,这才把章鱼腿沾了点酱一口塞嘴里。
“什么味?”她脸都扭曲成一个问号了。
“没吃出来,直接给咽了。”我如实回答,又灌了口酒涮涮味道。
“我那天看个新闻,有个男的吃活章鱼,结果章鱼的吸盘吸着他喉咙了,差点没给他噎死。”Fiona接着说。
“我去!丫不早说。”我顿时觉得嗓子疼,感觉那章鱼腿正贴着我的喉咙壁,久久不肯撒嘴。
Fiona大笑。
“Doris和Nick那事儿你后来怎么处理了?”吃了两口脆生生的辣白菜之后,她问我。
“没处理啊,后来我让丁毅勇去给我问了,Nick的确和他的那个直属领导走得很近,据说他就是她招进去的,现在是她重点培养对象之一,上哪都带着他。”我说。
“Nick之前在斯尔敦就很会来事儿,领导喜欢他也正常,这也说明不了什么。”Fiona说。
“对啊,就是因为说明不了什么,所以我也没办法去和Doris说,Doris那么小心眼,你也知道,说了之后她肯定闹个没完。”
章鱼熟了,盖子一揭开,热气腾了起来。我夹了一筷子扔嘴里嚼,挺劲道。还是熟了的好吃,要是能再放把孜然上去就好了。
“这年头,有个能真心对待,嘘寒问暖的人太不容易了。有时候,我好羡慕你们这些有男朋友的人。我自己一个人看店的时候,一整天没吃东西,都没人问一句,一整天没生意,也没人安慰。有时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啊,还好你仗义,这次愿意陪我一起来,不然我真是觉得自己太惨了。”Fiona说感性就突然感性起来,说得眼眶都有点红了,嗦了嗦鼻子,喝了口酒。
我也不能说别谢我,我其实也没多想来,这不是被她给逼得吗。只得安慰她,说了些什么一切都会好的,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这种套话。
真实的情况是未来可能会更好,也可能会更坏,但是只要还有人陪伴着走,彼此珍惜,或许一切都还没那么糟糕。
“我们照个相吧,纪念一下今天,Fiona孟开启自己时尚帝国的第一天!”我掏出手机,给她照了几张,她喝得有点嗨,摆了几个目中无人的pose。
我们笑闹了一阵,一个会说一点中文的韩国男孩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爽朗地说:“我帮你们两个一起照吧。”
有人在异国他乡主动搭讪,还是让人很开心的,我把手机递给他,让Fiona到我这边来,在男孩的指挥下摆了几个傻乎乎的造型。
“这样,我在外面,你们在里面,我给你们拍个坐在这吃东西的合影。”他指了指我们旁边那个剪出来的塑料窗户,再指了指桌子。
“好啊,那就更有感觉了。”我们对他的创意双双表示赞同,男孩很热情地点点头之后往外走,我们从坐着的桶里掏唇膏,涂了涂,想拍起来显得气色好点。
“诶,他怎么往那边走了?”我拍了拍还在照镜子的Fiona。
“啊?”她扭头看。
“诶,他怎么跑了?”我大喊。
“啊?!”Fiona和我同时站起来。
“诶,你给我站住!还我手机!”我把头从塑料棚里伸出去对着那个飞奔而逃的男孩背影大喊。